初冬,喜欢吃红薯。红薯削皮后切成若干小块,投入滚水,待熟后,倒入面糊,稍滚片刻,红薯汤就出锅了,此类做法在家乡非常普遍,几乎家家户户一日三餐少不了红薯这个主角。胃从小就被这种吃法浸润,时至今日,做饭时很自然地按照熟悉的路径下锅,与四十年前的做法如出一辙,更改不大。
家乡的田地土质贫瘠,人多地少,红薯成了养家糊口的关键食粮。自打记事起,红薯种植就很普遍。一方面好打理,一方面种植方便。起土整畦,形成浅沟,把一节节红薯苗压土盖实,然后浇水施肥,此后便是漫长等待。勤勉的乡邻会时不常来到地里,翻动一下那些拖穰的红薯,让它顺着垄沟成长,顺便拔去与红薯争夺领地的各色杂草。
红薯成长迅速,原来植入土中的秧苗有一扎长,只要扎根成活,短短一周内,就能长出很长的穰子。在青黄不接的季节,这种红薯穰成了人畜赖以存活的食物。
先说喂猪吧!红薯穰从中间被硬生生掐断,连捆带拽地拖回家,猪圈里的小猪鼻子灵敏,人未进门,就闻到了青青的味道,哼唧着在猪圈边打转,随手扔进去一把带叶子的红薯穰,几头猪大快朵颐,嚼得不亦乐乎。
母亲用菜刀把红薯穰连叶带杆剁碎,掺着粗糙的玉米饲料,在大锅中熬煮一段时间,然后加入一瓢凉水,把混合好的饲料倒入猪食槽中,几头猪相互拥挤着嚎叫着奔向食槽,一头扎进去,争先恐后张大嘴巴,只听一阵急促的砸吧嘴声,连汤带水吞到肚子之中,似乎初始的抢食无需咀嚼。此时,我用棍子轻敲猪头,它们连头都不晃,只顾埋头抢吃。
再说养人吧!秋末冬初之际,各色青菜日渐稀少,萝卜白菜还未成型。人们把眼光瞄向了地里未经霜打的红薯叶子。拽起一根红薯穰,捡壮硕的红薯叶子掐一把,去叶、留杆,老的喂猪,嫩的切段,拍几瓣大蒜,用猪油热锅,红薯杆入锅爆炒,一股香味扑鼻而来,让饥肠辘辘的我不愿离开灶台半步。
廉价的红薯穰替代了夏日丰茂的猪草,一个家庭一年的花销都依赖这几头猪了,所以母亲给这些牲畜的饲料也是真材实料。平常菜少,炒红薯杆也不是常有的事,因为圈中的猪也需要喂养,真有点“猪口夺食”的味道。
为弥补猪饲料的不足,父母往往会把玉米杆粉碎,当成饲料掺到每顿的喂养中,猪的口味很刁钻,掺的“次品”多了,它们也不好好吃,把槽里的饲料甩得到处都是,或剩余半食槽的东西以示抗议。
种红薯时,是孩童最惬意的时刻,天气不冷,新耕的土地甚是松软,可赤脚在地里奔跑,省鞋子。今天,看到孩童脚上各式鞋子,脑海中顿时浮现彼时的光景,褴褛衣衫的孩童,在土里追逐,天真惬意、嬉笑顽劣中却遮掩不住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红薯苗植入土中,浇水固根,待其生根后,水肥就少了。红薯一般植入沙土地中,若是浇水太勤,易烂根,或是根块结得太小。每次种红薯苗,父亲第一时间要起垄,旁边留浅沟,初始不懂缘由,现在才明白其中蕴含的农作道理。
红薯靠“根”结果,不同于靠叶生长的黄瓜、西红柿一类植物,若是红薯穰太繁茂,其根所结的果就让人担心了。所以,农人时不常地会给红薯翻穰,或掐断其拖得太长的穰,截留养分,让它在“根”上做文章。
这种做法让红薯求生存于“困境”,所有力量要掩藏在根部,于是根越长越大,待挖红薯时,你会发现有大大小小的红薯挂其根部,让农人欣慰其惊人的产量。所以减少水分和养分,反其道而行之,在彼时拮据的乡村,红薯不啻为一种惹人喜爱的农作物。
“红薯生长,水太多了,只顾长叶子,地表以上的‘知识面’看上去很大,但挖开一看,根都浅薄得很,反而是没有手机、没有书读的年代,信息的饥饿感,造就了很多深刻的人。”偶读一段文字,顿时让我陷入沉思。
时至今日,冬日菜场上有许多娇嫩欲滴、夺人眼目的蔬菜,入口后我们直呼没味道,难道与人类过分的水肥催长无关吗?。
小石头,文学爱好者,闲暇之余喜欢码放文字,享受写作的快乐。
(编审 | Mr.L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