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过后,院子里的草一夜长了许多,郁郁葱葱的。特别是那些狗尾巴草,像疯了一样,长得比别的都快。微风拂过,起起伏伏,枝枝摇头晃脑,点头哈腰,显得那么谦和温顺。
哇!这不正是我童年玩过的狗尾巴草,几十年久违啦,满院绿油油的,它把我带进了令人陶醉的童年。
我把眼朦胧着,怕飞鸟撞击了视野,怕狗吠打破了沉思,我要飞入时空,飞入我童年的幻幕中去,追忆童年,轻松一下,惬意一番!
我的童年是在黄陂蔡店郭河度过的,村庄不大,只有五六户人家,村前是一条通往集市的路,对面有条河,村后有座小山,从小河到小山,每寸土地我们都摔打滚爬过,都笑过,哭过,尿过……
同龄人是邻家的姐弟俩——弟弟丙荣,姐姐青香,我们三人朝夕相处,形影相依,好不到一天,坏不了半天。
丙荣习惯流鼻涕,两条鼻涕总是粘粘糊糊的,吃的饭菜从鼻涕上可一览无余,粘上去的灰尘被风吹干,成了几道黑埂,鼻涕顺道流至唇边。若觉不适,就本能地伸出舌头横着一舔,或用手背以张弓拉箭之势一擦,或摒住气一吸,鼻涕就乖乖地打道回府,暂避一刻——我们都叫他”流鼻舔”。开始叫总免不了一阵激战,时间长了也就作罢。
我们常常到河边去玩,丙荣胆子大,又有姐姐护着,六七岁还光着身子到河里石头下面捉螃蟹,青香拎着罐子装。每发现一只大的或者同时有几只时,那喜悦声,尖叫声,让岸上的我也莫名其妙地跟着拍胸蹬足,垂涎三尺。
胆小怕水的我不敢下河,十分焦急,心中也在暗暗盘算——我忙把河边的狗尾巴草拔下几根超级的,精心编起来,不一会儿,一副眼镜儿,一把胡琴编好了。我戴上眼镜绘声绘色地在岸上拿着,口中还喃喃大叫:“滴滴咯儿,滴滴咯儿……”
看到我这副神气相,他们箭一般地扑上来,摘下眼镜儿,夺走胡琴,也装模作样地拉起来。
“哇,好大一罐子螃蟹啊!”我们慢慢安静下来。只见青香的衣裤都湿透了,水不停地往下滴,她抓住一块衣角,双手用力扭着,成串水珠往下流,我忙说:“青香姐,快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扭。”“去、去、去,通天苕!”她把手直甩,我无端找了一顿无趣。
由于各有所爱,我们很快达成一笔交易,我给他们每人做一副眼镜儿,一把胡琴,当然是用上等的狗尾巴草做,这罐螃蟹就归我了。
我双手捧着罐子,像抱着十世单传的婴儿,一口气跑回家,还没进门就大喊:“有螃蟹啦!有螃蟹啦……”母亲惊喜地跑出来,见一罐子螃蟹上下翻滚,听我气喘吁吁地讲了缘由后,自当欢喜!
这时邻居干婆出来了,忙拦住,“这螃蟹不能吃!壳里尽是蚂蝗,吃到肚子里就不得了!”焉了!焉了!都焉了!我那上等的狗尾巴草就白白送给他们了。后来才知道,干婆的儿子不信邪,把螃蟹洗干净,用面粉一拌,炸着,据说还是一道下酒的好菜,我也尝了一个,可香哩!
午饭还没吃完,丙荣早就等在门口,他仍带着狗尾巴草,显得神气十足而又腼腆,身上的打扮让人啼笑皆非——一块儿豆腐大小的红色方形手帕,斜着挂在胸前,手帕的上角用很粗的白线栓着,框在脖子上,中间两对角用蓝布巾围腰一系,手帕下角就掉在肚脐下面,遮着小鸡鸡时隐时现。
问他为何这样打扮?他说是上午捉螃蟹时,被螃蟹咬到了鸡鸡,可痛哩!还红了一大块,姐姐才想出这个好办法来。说着还害羞地扭动一下屁股,弯腰捂住肚脐。高!这办法真高!几乎把一塆子人笑死了。
丙荣、青香很聪明,编制技术进步很快,后来超过了我,品种也渐渐多了起来,棒棒糖,灯笼,狗圈,手镯等。房前屋后的狗尾巴草有时一天就被我们拔了个精光,好在要不了几天,它又风光再现。狗尾巴草真是我们的好伙伴。
童年生活好景不长,后来我家搬到大悟老家,从此天各一方,两地相距几十里,一直无缘再见面,这一别就是半个多世纪。
“问君别恨知多少,落花春暮争纷纷”,在这“一川晚照人闲立,满袖杨花听杜鹃”的时节,在狗尾巴草满山遍野,绿浪滚滚,展现在我眼前之时,耳顺(本文写于10年前——编者注)之年的我,多么渴望能见到“乡音无改鬓毛衰”的儿时玩伴啊!不知丙荣哥和青香姐,尔来无恙,尚能饭否!
我十分喜爱狗尾巴草,经常眷恋儿时的伙伴,永远珍爱我们最美好的快乐童年。
郭焱廷,1945年出生于黄陂蔡店郭河,曾在郭河度过美好的童年。
(编审 | Mr.L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