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爹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处自己的宅院,虽说不上高门大户,只要是砖瓦结构就能心满意足。眼前的老屋早已摇摇欲坠,土坯墙四围漏风,大小洞口塞着爹捡来的杂物,风刮起来,哨声不断。偶尔大雨,会冲刷得土坯扑簌簌掉落,我们只得夜半三更移到门口,唯恐墙倒屋塌,躲避不及。
爹的目标一旦铆定,就开始着手准备新房的材料。自留地里种上了速生的梧桐,连河沿的空白地,都被他精心植上了杨树和椿树。十年树木,虽速生,却需要时间。每每下田回家歇息的间隙,爹必然来到树下走走看看,期盼的目光落到树木上,恍若这些树木一夜之间就能成才。
冬风凛冽、春寒料峭,爹的身影依旧在树下盘桓。夏雨滂沱、秋阳高照,爹依然在照料着这些树木。功夫不负有心人,随着时间流逝,树木逐渐有碗口粗了,爹攀梯爬树,用砍刀析掉多余的枝杈,让树木长得更顺溜,好够得着横梁的材料。
除却横梁的准备,瓦房上还需几十根椽子,无需太粗,却也是不可或缺的材料,而河沿上植就的杨树、椿树等杂木,成了做椽子最佳的选材。爹会精心把枝杈打掉,把周遭的杂草清理干净。有时,甚至到茅坑中担一挑人粪尿倒入树坑里,培土封盖,让这些杂木也得到呵护。
乡村的孩童最大的乐趣就是到河滩上戏耍,而那些长在河沿的树木成了最好的工具,相互攀折,互相对打。每当爹看到被掰断的树枝,心里一阵难过,却也无法呵斥怒吼,毕竟属于村里无主之地,个人种植一些树木,无人过问罢了。
此后,爹每在孩童放学,都会在这些树木旁溜达,有时也会攀折一些无用的枝条给大家玩耍,甚或会刨一些甜甜的茅根分给大家,和谐的相处,再加上馋嘴,顽童大大收敛了自己对树枝的渴望,兴趣转移到了挖茅根上,这让爹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不少。
在树木生长的同时,砖瓦准备也是一大项。购买砖瓦是一笔最大的支出,对于小户人家而言,钱绝对捉襟见肘。爹娘养鸡鸭、养长毛兔、种植烟叶,收红薯下粉条,甚至还种过中药材,期待副业能多挣一点。
对于砖瓦,爹希望自己动手,借用村里的坑窑,仅需支付一小部分使用费即可,砖坯和煤都需自备,这个消息让爹干劲十足。开工日没有鞭炮齐鸣,爹拉着架子车赤膊上阵了,拉土、打坯、烧砖,爹整日泡在砖窑场,成了名副其实的匠人。
夏日炽热,汗珠滴答,爹丢了两条毛巾在水桶里替换着用。和泥打砖坯,每一块泥坯都重似千钧。胳膊晒得黑黢黢的,层层脱皮,而毛巾到最后看不到本色,桶里的水也变成了泥汤。每一块砖坯都要晾干才能装窑,翻动泥坯绝对是个耐心活、力气活,稍不注意泥坯就豁口残缺,还得重新打制。爹对每一块泥坯都倍加呵护,仿若在抱着刚出生的婴儿。
烧窑当口,是需要人盯着火的大小,烧生了砖就废掉了,烧过时,费煤而且砖会成琉璃状无法使用。烧窑的日子里,爹几乎眼不离窑地盯着,填煤、看火,时不常他会跑到窑上的烟筒去查看一番,这种曾经陌生的技术活已让爹烂熟于心,动力源于那一栋期待已久的砖瓦房。
一窑砖出来,乡亲们为爹点赞,夸奖他的技术比老窑工还厉害。爹消瘦的脸庞上挂着微笑,心中默默清点着已成型的砖块,数字越来越接近一栋房上的所需,希望就在眼前,仿若一栋新房即将落成。
土坯房被推倒时,新房正式动工了。这次爹请了一帮泥瓦匠,燃放了一挂热闹的鞭炮,按照当地风俗进行了新房奠基典礼,这在八十年代的乡村,也是一件震动四邻的大事。家家户户都出一人来帮衬,搬砖、和灰,烧火、做饭,把零散的碎活都包揽了,好使泥瓦匠专心砌砖、放线。每当工匠夸奖爹烧砖的手艺时,爹忙不迭地甩过去一根香烟,嘴里却说着相反的话,我知道爹的心里乐开了花。
新房上梁、砌瓦,房脊高挑,东西山梁被描上了走兽花鸟图,标志着一栋新房正式落成。那一天,鞭炮齐鸣,爹长长出了一口气,数载准备,一朝面对,爹悬着的一颗心一下子落地了。那夜,爹和娘守在新房前,边拾掇东西边唠嗑,让头顶的月儿跟着转,银色月光轻洒新房前,爹娘的身影拖了老长……
小石头,文学爱好者,闲暇之余喜欢码放文字,享受写作的快乐。
(编审 | Mr.L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