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陂北贫穷的山村里,不存在冬至过后开始腌肉的习俗。那时候有一句俗语:二十四的打扬尘,二十五的做豆腐,二十六的割年肉,二十七的年事毕,二十八的买香蜡,二十九的百事有,三十夜,守太岁……似乎真正准备过年是从二十四开始,二十八结束,肉和豆腐香蜡不可少,其他的就不在必办之列。虽然快过年了,熟人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家年货办毕了不?”“你家呢?一样一样。”
杀年猪,一般在二十四到二十九之间,绝大部分人买年肉就是为了过年,一是做肉糕肉丸的必需,二是过年敬祖和自己吃要有一碗肉,三是初几的亲戚拜年要煮肉,一般到初四亲戚走完了,肉也吃完了。有一句话说的就是“拜年莫拜初五六,又无酒来又无肉”,条件殷实的人家,有剩余才拿来腌制成腊肉。
爸爸妈妈勤劳,每年都会喂上一到两头肥猪,一头八九月份卖掉供我们上学。另一头留到快过年时杀掉,这样就不用愁过年时买肉的一大笔开销,另外卖的钱还能贴补一下过年的其他费用。
杀年猪在湾里还是个小小的喜事,那天要把左右邻居及本家人都叫来“喝猪尾巴酒”,头天晚上就要到各家打招呼,“我家明天杀猪了,早上来帮忙捉猪尾巴哈”,怕别人不来,也相当于变相的接客,再就是捉年猪也确实需要五六个力气大的后生帮忙,也显得邻里亲密和睦。只要杀年猪的人家都是这样互相帮忙,没有年猪杀的会觉得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来年一定补上。
半夜三四点钟,爸妈就会烧几大锅开水,等水快开时屠夫也来了,再去把邻居喊起来帮忙。等到猪叫声时,我听到妈妈在厨房里一边唤着猪,一边说:猪猪,莫生气,今年早些去,明年早些来。我们小孩也都起来帮忙择菜洗菜,帮忙煮饭。
忙活一个多小时后,猪被分边挂到梯子上,屠夫果真会把第一刀带猪尾巴的肉砍下来,大概三四斤,叫拿到厨房煮,这是一年当中最奢侈的一次,肉被切成厚厚的四方块,连同猪尾巴一起煮在煨罐里,不添加其他配菜,还放些红枣在上面,香气扑鼻,吃饭时第一碗端到桌子上,算是给辛苦的屠夫和帮忙人的犒劳,这时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名副其实的“喝猪尾巴酒”。
那时,小小的我们在厨房,觉得那是世上最好闻的味道,吃一块在口里,软糯里带着一丝嚼劲,喝一口汤,那是浓浓的、香香的带着甜味的,永生无法忘记的味道。
开边后,买肉的人陆陆续续都来了,屠夫会根据每家要的数量肥瘦搭配,这时大家也还好说话,没有什么意见。年成好,割肉的人多,虽说卖得所剩无几,但妈妈还会特别高兴,因为可以多卖些钱,自己吃点头头脚脚,心肺、大肠,猪油,就会特别满足。如果肉剩很多卖不出去,妈妈会一脸愁容,劝买肉的人多买一点,就算没有钱,赊账也可以。这时候,往往剩得不多,把送给长辈辞年的肉拿走,把做肉糕的肉留起来,再有多的,才会撒上盐,做成腊肉。
当天下午,我们全家就都忙活开了,我把心肺拿到河里锤洗,爸爸会把猪头劈开,把骨头放炉子上煮,两三个小时后,我们都拿着大大的骨头,啃着上面的肉。妈妈会洗猪肚、洗大肠,把猪头肉放锅里出水,要是有糯米还会灌点糯米肠。
到了晚上,妈妈会泹猪油。我们姐弟三人围在锅边,看着白花花的猪油在锅里慢慢缩小,慢慢出油,慢慢变香,最后变成一锅油,觉得特别神奇,又特别兴奋,妈妈把一个坛子放在脸盆里,下面放水,再把油盛到坛子里,待冷却后,封好,就成为第二年农忙时补充体力的好油料。我们在锅边就等着吃油渣,有湾里人远远地闻到了香味,也来锅边“嗅一嗅”,吃点油渣,妈妈有时还叫我们送点给邻居和湾里老人尝尝鲜。
那个时候,觉得杀年猪是劳累的一天,是充实的一天,也是幸福的一天。
腌好的腊肉,在我的记忆中,能吃到的时候是不多的。一般来客妈妈才会端上梯子,去切一块下来,煮萝卜或是炒菜。我们能吃到的只是剩下的硬硬的腊肉皮,出水,煮萝卜或是炒老大蒜叶,有点腊肉味,菜都变得香喷喷的。如果有最后一块腊肉,是一定会留到栽早稻时候吃的,那时候,湾里人互相帮忙栽秧,要招待别人,用腊肉,一是省了买肉的钱,二是还很有面子,人家觉得你家里殷实,会做家。
如今,我们的下一代都不吃腊肉了,觉得不新鲜还难得嚼,在他们心里,还有一种怪味熏人。而我们一代人对腊肉多少还是有那么一些怀念,那是一种情怀,一种难忘的味道,一段远去的时光。
今年,早早腌了腊肉,老公说没有什么腊味。冬至后,我又腌了一些,专门腌制的五花肉,用来炒各种新鲜菜,为的是在腊香味里找寻曾经的幸福与满足。
如今,猪肉再贵,也没人买不起,很多人更看重的是五六十、七八十一斤的牛肉、羊肉。在物质生活越来越丰富的今天,在随时有各种新鲜鱼肉吃的现在,在随时都能买到腊鱼腊肉的四季,你是否吃出了味道?感到了珍惜?觉得了幸福?
李金宵,女,蔡店人,现在前川五小工作。对生活有一颗感恩之心,对朋友有一种简单的信任。热爱工作,努力生活!
(编审 | Mr.L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