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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中耀:石头凼

  • 2022-01-13 19:05:02
  • 来源:肖中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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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凼者,采石场也。在我们这个小小的村塆——肖家楼子,过去有个特殊的地理特征,那就是石头多。不管是水塘田畈,还是住宅稻场,挖地三尺,甚至不用挖地三尺,便是石的世界。而在自然名胜钓鱼台的背后区域,却是祼露的石床和一个又一个的石头凼。因而外塆人一议论起这些,便戏谑地说,“这个塆子底子硬”。
石头,是重要的建材,在那个闭塞的年代,需求量大。人民公社化后,生产大队便在这里采石,由于讯息不畅,没几年便偃旗息鼓,留下个一片废墟的采石场(我们叫石头凼),到了1966~1967年,武湖农场和县“五七”干校先后来了两支百余人和几十人的队伍,专门采石。一时间,锤击声、炸石声、号子声还有每天的早操声,甚嚣尘上,增势了那个沸腾的年代。他们撤走后,又留下一个又一个废弃的石头凼。
眼看着塆里的资源被别人一次次开采,生产队动心了,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古训下,队里利用农忙后的时间,抽出人手,组织班子,选了一个废弃的石头凼,塆里的采石作业便开始了。到石头凼干活,我们叫“打石头”或“到石头凼”去,打石头有四道工序:打炮眼、撬石头、抬石头、挑石碴。挑石碴
那是1968年,因文革运动,我失学在家,还不满十六岁,也来到石头凼出工,在这里,我是最小的,便从最轻的活——挑石碴干起。令我想不到的是,凡来者,都还不定期地每人发一双草鞋,我有点小感慨,便说起电影里的红军穿草鞋行军打仗,立即引来大家带有敬意的争论,有的说,红军的草鞋是布打的,穿着不打脚;有的说,哪有那些布,就跟我们的草鞋一样,稻草打的……反正草鞋是用来穿的,是绑定行程的。
初穿草鞋,很有感觉。这家伙有点生硬、硌脚,像个不愿受践踏者初露锋芒,但经过与负重的脚板亲密接触,草鞋放下身段,柔软了,友好了,进而保护挑碴子的脚板走起路来,又轻便又舒服,直到它掉底子了,我们都还舍不得脱下它。
挑石碴不累人,还能耳闻目染轶闻趣事。
石头凼是男人的世界,戏说,争论,抬杠是时有的事。刚刚在说县里的造反派又发生了武斗,打得蛮厉害,都是吃饱了饭撑的,又扯到塆里往日谁谁厉害,这个说,肖春田当年在汉口一条板凳打三条街,还领着码头工人参加“二七大罢工”。又有人说,还是国兵二爹厉害,抗日时,他执行任务,遇到日本人检查,他把小八音(微型手枪)拿在手里用礼帽盖着,然后举起双手让日本人搜身,硬是冇被发现,你说这真是哄日本人不?后来他还成了汉口的国民党督察主任。
马上又有人说,这都算不了么事,北伐战争时,肖良凯在叶挺手下当连长,打下武昌城后,骑着高头大马回来,那才叫威风。后来,他在黄安当保安团长,时常与李先念交锋,解放时李先念还亲自到牢里去看他。有人问,那后来呢?有老者答道,后来李先念把他放了。众人都称李先念量大。
每次的争论,内容主题都不尽相同,到底谁厉害,因为在做活,断断续续的也没争出个结果,而我倒是有“且听下回分解”的欲望,有时箢子上满了石碴也磨磨蹭蹭不愿挑走,即使挑走了也是快去快回,想多听一会。争论是口头的,有时抬起杠来又成为行动上的,那就是比力气,比抬石头,看谁厉害,结果往往是啼笑皆非。
在石头凼挑石碴,也有沉闷的时候,久了,便觉枯燥,一起的还是个老人,又觉孤单。而当叮叮铛铛的打炮眼声和别人挥洒自如的打锤身姿刺激我的听觉和视觉时,我便决定要跳岗去打炮眼。
打炮眼
打炮眼是个技术活,打不准容易伤人,因此,你想干人家还不一定要你呢,为了上岗,我瞅准炮眼快成功时,便放下扁担接过炮锤,对着钢钎头有模有样练起来,因为这时钢钎已深入大半,稳定性好,不用人掌可以放心大胆地打,几次三番以后,自认为还行,便上岗了。
打炮眼是年轻人的活,热闹,痛快,有共同语言,这是我要来的主要原因。干活时,一人掌钢钎,两人对打。打锤有两种打法,“抬锤”和“甩锤”。抬锤,就像抬起来一样,将锤正面举起,垂直落下,这种方法准确安全,但用的是死力,累人,所用的是硬把(木把)锤。这是打锤的初级阶段。
而打甩锤,用的是四根一米长一寸宽合在一起的竹片软把,打锤时,手握竹把将锤在钢钎上点一下,以确定靶心,接着挥锤往后作圆周运动,当挥过半圈过肩时,铁锤的自重与惯力使竹把由于弹性向上弓起,为竹把的反弹积蓄了力量,接着就在这连贯挥动的一瞬间,就着这反弹力和360度的惯性,铁锤重重击在钢钎上,它的力是铁锤自重的2~3倍,这种借力用力的方法,效率好,是打锤的高级阶段。
我们三人一组,另两人也大不了我多少,都是发小,但技术都比我好。初次上阵,不屑于掌钎,认为自己练过,拿起炮锤对着钢钎便打,哪知这一锤打在了钢钎翻卷的边沿上,钢屑和炮锤应声而落,打冒了的炮锤以它的惯性带着我一个趔趄差点跪在地上,掌钎人立即按下暂停键,“伙计,你吓我,歇打歇打,先莫甩了,还是抬吧”!掌钎人的调侃和提示化解了我些许尴尬。
我稳了稳神,停止了甩锤,听从了掌钎人的建议,暂回到抬锤,由于用的是有弹性的竹把,直上直下地打得很别扭,但落锤的要领是一样的,为了能重新“甩”,还不能换硬把锤。就这样,我的对手潇洒地打着甩锤,我则一上一下地打着抬锤,这不是玩转去了吗?我心有不甘。
经过一番别样的热身再练,感觉找回来了,为了稳妥,我让对手暂停一下,一人独占“舞台”,恢复甩锤试打起来,锤锤中的,掌钎人赞许道,“可得,就这样打,一起上吧。”于是,我们又对打起来,那顺着圆周飞舞的铁锤被我们挥得虎虎生风,那砸在钢钎上的叮铛声也格外清脆悦耳。唉,总算过了关!
打炮眼也碰到过意外之事,有次打锤因事走了一人,一挑石碴的老人自告奋勇上来顶岗,我叫他二伯,六十多岁了,仍身材魁梧,他当过国民党海军,在军舰上和日寇打过仗,右胳膊受过伤,痊愈后成九十多度的固弯,不能伸展。他来后,拿过一把硬把锤,看着我诧异的神情,说道:“你以为我不会打,是吗?来吧!”便和我对打起来。
由于右手残疾,他打的是抬锤,其左手握柄在前,上下伸展自如,右手在后,弯曲着随前上下升降,就像端着一个物件反复举起放下,姿式怪异,看着累人,但这并不影响和我对打,我打我的甩锤,他打他的抬锤,下下落实,如同射击老手,毫不脱靶。虽是年过花甲之人,然耐力很好,在叮叮铛铛的持久锤击中,气定神闲,颇有廉颇之风。这是我在石头凼打炮眼唯一的一次老少配,是我印象中的独版。
打炮眼注意力要高度集中,而且也累人,毕竟那是十多斤重的铁锤,一气要打半小时左右,才能在掌钎人捞炮眼石屑时休息片刻,说说话,但累得痛快,特别是当炮眼成功,填好炸药,威风八面地轰隆一声,炸得石壁坍塌,石块成堆时,又觉得很有成就感,累也值。
撬石头
那些炸出和没炸出的石头,要经过撬起和分解才能抬出石头凼。干这活的人,因辈份高,力气大,所用的撬杠和大锤又都是二十多斤重的大家伙,塆里人二意合一,都叫他大爹。大爹时值壮年,在石头凼威风凛凛,那根带有锥度的粗长撬杠,在他手里既灵巧又有威力。有石头被炸得悬在石壁,虽摇摇欲坠,却不肯下来时,大爹选好站位,贴在石壁,找准力点,以排险的勇气,将撬杠横空插进石缝,一摇一拨,危石便轰然而下,翻滚躺平。
躺平的石头很横,自恃个大千钧,占着石头凼的场子,有种睥睨一切的傲慢,只见大爹走下石壁,来到跟前,举起大锤,气沉丹田,以石头听得懂的语言,“嗨”的一声,躺平之石便一分为二,再“嗨”一声,石头又应声而破,他那威猛的大锤,所到之处,不是要石头粉身碎骨,而是要石头成为他想要的形状和分量,于是,再大再顽之石在他手下也乖乖成了听话的绵羊。
更多的是,那些与石头凼抱为一体的石阶、石坎、石床,要撬起它们,将它们“请”出石头凼。大爹找准它们的纹路、裂隙、走向,先用大锤将楔铁打进石阶石坎,拱动石床,使之露裂、起缝,再用他那根神勇的撬杠大力撞进、咬住将之按住,在不断的“嗨嗨”声中,有节奏地用力闪动,使撬杠支点上的石床,在他的一声“起来”之喝下,乖乖应声而起,再也不敢躺平,从而进入有用之材行列。
有哲人曾说过,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动地球。大爹没有什么过人的支点,可他那根撬杠所向披靡,撬得石头节节败退,撬得石头凼又大又深。
抬石号子
那时,陆路交通闭塞,石头只能靠水路运出,堆石场就在钓鱼台左侧的滠水河湾,这里水深岸宽,是泊船装石的好地方,俨然是个石码头。石头抬到这里,要走近百米。通常,有三、四抬杠子抬石头,这是人数最多也最富音乐力感的活,其亮点就是喊抬石号子,即用号子指挥负重前行的脚步,使其步调一致,不然步伐混乱,走路不稳,容易闪腰、崴脚。
抬石头时,杠子后面的人用抬绳套住石头,然后两人将杠子同时上肩,一声“起”,号子便响了起来,“哎——嘿——嗬——嘞”,“嗨——呀——嗬——哪”,号子浑厚有力,回响在抬石路上,因为开始走的是石头凼的上坡路,步伐慢,因此号子沉稳有拖音,以控制步速,指挥着两人同时迈开左脚或右脚,每一步,都同时踩着一个音点,稳步前行,直至坡顶。我们那时年纪小,没抬过石头,很无知,还用抬石号子的谐音嘲笑他们,“还要喝哪,真是酒麻木。”
号子的节奏有慢也有快,循环往复,当抬着石头走上平路时,步速加快,抬石人调整好呼吸,捉对喊起了快节奏的号子,“嘿~嘿·嗬~嗬”,“伙~伙·嘿~嗨”,号子的短余音带短促音,铿锵有力而又富节奏,那负重的抬杠也随之一起一伏闪闪颠颠,抬石人借着这杠子的变势踩着号子的节奏,步子明快有序而又省力,直至石头抬到河边。
这是脚与路的对话,是劳动者之歌,只要加入了这个行列,便是歌唱者,践行者。抬石人将号子喊得抑扬顿挫,此起彼伏,那心中的愉悦、郁闷、感慨、无奈也都随着这号子声渲泄出来,累了,就利用回程的短暂时间稍作喘息,渴了,就掬一捧清清的滠河水喝下。在富有音乐感的脚步里,在经久不衰的号子声中,岸边的石头越堆越多。
每到涨水时节,便是石头销售之时,当扯着白帆的木船来到堆石场,队里便组织人力,肩抬手传,装满一船又一船的石头,驶往堤防、泵站、建筑工地……
因为有了石头凼,有了卖石头的收入,队里置农具、盖牛栏、修仓库、买农药化肥,应付自如,到年终决算,社员出工每10分值,达到0.8元以上,这比其他塆要明显高出一截,当附近村塆的人逢在一起晒各自的分值,谈到我们塆时,总还是爱说,“这个塆子底子硬”。
肖中耀,黄陂前川人,文字爱好者,当过兵,做过个体户的乡叟。

(编审 | Mr.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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