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在老家,到医院看病俗称“瞧医”,懵懂者还以为和医生是远方亲戚。祖辈口口相传的说法,到今天小字辈口中统称“瞧病”了。
爹是桀骜不驯之人,打我记事,眼前时不常会闪现出他和母亲争执的画面。笨嘴拙舌的他说不过母亲,就会把饭碗扔出去,碗滴溜溜乱转,院子里的鸡鸭咯咯叫,飞快抢碗中的吃食,大公鸡甚至会洋洋得意地迈着步子幸福地在午间打鸣。
爹饭也不吃了,扛起锄头下地去了。娘嘟囔着什么,一点没有服输。吵架归吵架,到饭点,娘还是鼓动我到地里唤爹回来吃饭。端起碗瞬间,爹的脸上多了一分和蔼,只要和娘搭上话,火气瞬息烟消云散。爹不记仇,娘不记恨,争吵源于生活的拮据,若手头宽裕,火气也就小了。
爹脾气火爆,对任何事都不畏,他肯吃苦又勤勉,两亩多地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爹不怕生病,平常头疼发热,都是大碗喝水,用自然免疫的法子来对付。有时头疼厉害,体温升高,就到村头的私人诊所包一点小药,回家囫囵吞枣服药后,扛起锄头又下地。一通忙活,浑身出汗,病自然好了。
法子屡试不爽,也成了他给别人介绍经验的最佳“处方”。
爹也有软肋,偶尔一次看到他把大衣盖在身上,躺床上哼哼着,原来牙疼病犯了。吃不下饭,无法下咽东西,一腮帮肿成了大包。让他去医院拔牙,一问费用,又把爹吓得跑回家。整整两天水米未沾唇,脸立马消瘦一圈。邻里有人过来瞧瞧,点点指指,出谋划策。爹依旧在疼痛中忍受着煎熬,在煎熬中等待奇迹发生。
待我贪玩晚归,爹的身影在灶膛闪现,他在帮娘烧火做饭,一点痛苦模样也没有。忍不住问娘,爹的牙疼好了吗!娘说他自己治好了。原来爹在疼痛的紧要关头,取出一把火钳,自己硬生生把那颗坏牙拔了下来。没麻药,没诊疗,爹做了一回自己的医生。
坏牙一除,疼痛减轻,腮帮子很快就消肿了,爹用另一边的牙齿嚼着热乎乎的玉米饼,吸溜着稀粥,就一碗凉拌萝卜丝,吃得满头冒汗。这是煎熬后的一顿美食,虽没有大鱼大肉,爹却很知足,也很满意生活带给自己的平安和幸福,享受清贫之中的惬意,自娱自乐,不亦乐乎。
彼时的记忆,恍惚间跨过了许多年。迈进古稀,爹依旧保持着自己的个性,只不过脾气火气降维了。偶尔身体有恙,他也会跑到药店,找医生开一些必需的药品,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体不适,让远方的儿女牵肠挂肚。
爹舍不得那块田,春种秋收,夏耘冬储,爹耕耘了半辈子。爹的心脏不好,田里劳作时,他常备速效救心丸,只要感觉不舒服,第一时间给自己服用。随身的水壶中装满了开水,只要出门,他必然带着这些东西。这与年轻时的风格判若两人。爹不服老,却对自己“照顾有加”,他不想成为儿女的拖累,更不愿把儿女辛苦挣来的钱花在吃药上。
可怜天下父母心,爹的吝啬和倔强,饱蘸浓浓爱意,时常撩动心弦最软处,让我禁不住潸然泪下。
爹去瞧医,纯粹是为了儿女!
小石头,文学爱好者,闲暇之余喜欢码放文字,享受写作的快乐。
(编审 | Mr.L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