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正在热播电视剧《香山叶正红》。该剧讲述的是毛泽东等一代中国共产党领导人,于1949年初从西北坡进驻和平解放的北京,入住香山双清别墅,筹划建国大业、广纳天下英才,构建共和国大厦的四梁八柱;开启国共和谈、指挥渡江战役、解放大片江南地区等波澜壮阔的革命历程。
感怀于一代伟人超凡的气魄、坚定的革命理想、博大的胸怀和运筹帷幄的睿智,每晚守着电视,成为追剧一族。同时,那碧云寺、青龙桥、卧佛寺等,一连串熟悉的名字和场景也勾起我四十多年前的记忆。香山,那里也曾有我青葱岁月的足迹,香山,那里有我美好青春的记忆。
1976年底我应征入伍,77年3月,结束了在天津的三个月新兵训练,被部队选派去军委工程兵通信教导队学习无线电报务。新兵团里选了三个人,另两位新兵也是湖北人,一个是来自恩施的杨邦玉,一个是来自襄阳的张满明。
天津集训的新兵团有一千多名新兵,分别来自湖北、安徽、山东和四川。训练结束后,都分到老部队各营连。当时,部队在四川广安,正在建设一处军委的国防战备工程项目。一列火车把新兵战友和我的老乡们都拉走了,留下我们三人在天津滞留了几天,才由团通信股的一名老兵送我们去北京。
三个新兵虽然之前并不相识,即使都是湖北人,也相隔甚远。但刚刚与老乡们分手,又是初次远离家门,在此情形下,也算得上是妥妥的湖北老乡了,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感,让我们心里有了些许安慰。
在老兵的带领下我们去了北京。在北京火车东站下车后,乘上公交,路过动物园一路西行到达香山,军委工程兵通信教导队的驻地就在这里。通信教导队的驻地就是香山公园曾经的招待所。招待所背靠香山,正门朝北,门前是偌大的停车场,市区的公交车在此打转。
招待所是一处典型北京风格的建筑,一色青砖黑瓦的平房,连体建筑,中间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大院。不知道是部队临时借用还是已划归了部队,这就是我们的营房及培训基地,我们将在此开启为期9个月的技术培训。
各部队的学员陆续到来,一共有80多人。教导队将我们分为六个班,每班十几名战士,因有近20名女兵,为管理方便,只编为一个班,成为人数最多的一个班。每个班由教导队安排一名教员当班长,再从学员中指定一名副班长。新兵年龄普遍偏小,有不少是部队干部子女,也许是一种应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迂迴战术吧?他们早早就参军入伍。我当时已满18岁,年龄相对大些,可能出此原因也当上了副班长。
训练的科目比较简单,收报、发报、上机实习。最初是熟记从1到0十个数字和26个字母的电信符号,比如1的电信符号是“滴达”,用线条表示就是“·-”,一点一划。这36个字皆赋予了不同的点划,收发报都将依此规定进行。数字是电报的正文,每四个数字组成一个汉字,根据不同的密码,它就会成为不同的汉字。字母用于电报通信过程中的联络用语,由几个字母组成一个专业用语,是联系电台双方的桥梁和纽带。
当这些符号记得滚瓜烂熟之后,训练也正式开始了。由两名教官负责收报、发报技能教学,如读书时这节课语文,下节课数学一样,两名教官轮番教授。六位班长,既负责学员的日常管理,也是学员上机实习和野外训练的指导和陪练。
收报、发报的科目交错进行。练习收报时,教官的讲台和学员的桌面都安装着电键和耳机,用有线电路将教官的电键与学员的电键、耳机并联起来,教官发报,学员带上耳机抄收。
这个过程非常枯燥,也非常艰难。从开始一分钟抄收15个字到最后达到120个字的标准,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从初学时分不清什么是点什么是划,到后来的抗干扰抄收,不仅有技巧,还得有十分的专心。
几十年过去了,记忆犹新的是抗干扰训练,通常是用制好的录音带信号,一般有三组信号同时存在,教官指定抄收其中一组,学员必须抓住这一信号抄收。有的信号时高时低,有的信号时快时慢,有的信号是出自存在严重痼癖毛病的发报人之手。不仅如此,信号中还会有模拟的战争场面或嘈杂的市井场面。枪炮声、争吵声、音乐声冷不丁冒了出来,打乱你的思维,分散你的注意力。可以说是魔鬼训练法。
我的抄报训练一直走得很顺,内心里还不时为自己的一点小聪明而窃喜。但到抗干扰训练之初,着实搞懵了头。对我而言,炮声、枪声并不可怕,我最怕的是说话声、戏曲声,能听懂在这时候并不是件好事,往往会被这些声音带走了神。
相对于收报,发报除了勤学苦练,也得靠人的天分。起初是跪在电键上的中指,长时间敲击电键,往往会将手指磨出血泡。直到磨破又好,好了又磨,最后长出了一层厚厚的硬茧才算成功。
发报是将键柄的触点与键盘的触点进行不断离合,通过点与划的长度及其间隙大小,在电路中产生出一些长短不等的脉冲信号,再转变成无线电波传送出去。因此,发报靠的是手腕上下有节奏的运动才能完成。手腕过于僵硬或不够灵活,都会直接影响发报的速度和点划的清晰度。在训练不当的情况下,会形成痼癖毛病,一旦有了痼癖毛病,即便想改也十分困难。这也成为训练过程中,教官十分注意、反复提醒的阶段。
训练也是残酷的。集训中,曾有两次淘汰。一次是三个月后的收报训练淘汰,有七、八名学员因抄收的速度不能达到要求的字数而被淘汰,一次是六个月后又有十多名学员因手法问题,不能达到发报标准要求而被淘汰。
尽管在淘汰学员时,教官很真诚地安慰他们:这种淘汰不丢人,你可能会成为科学家、艺术家,但就是不适合做这种一般性技能的工作,但它只能说明这个行当有它的特殊性,它并不高深,只有适合与不适合之分,只要曾经努力过了足矣。话虽如此,但面对现实不能不说这是年轻新兵人生旅途中一次不大不小的挫折啊。
好在,我顺利过关了,获得了结业证书。我们三个湖北老乡一个也没有落下。
紧张的训练虽然很累,但业余生活却十分丰富。在这样一处亦城亦乡的地方住着,大都市的气息和香山特有的文化氛围,总让人感到新鲜和惬意。特别是像我这样一个入伍前连武汉都未曾去过的山里娃,更是感觉天地洞开,兴奋不已。
早上出操,要么向西去碧云寺、卧佛寺,要么向北去清华园方向,还时常与八一体工队的运动员们相遇。东边的香山中学课间操的高音喇叭响起,时常让我想到那是作家杨沫曾经就读过的学校和曹雪芹晚年生活过的地方。闲暇时散步去碧云寺,那里有孙中山先生的纪念馆,孙中山先生去逝后,苏联赠送的玻璃钢棺材就陈列在此,它让我想到了南京,想到了中山陵。军装换季时,穿上崭新的军装去青龙桥照像馆照像,取像时发现自已的照片竟摆在了橱窗里,它让我的虚荣心得以满足。八达岭、颐和园、故宫都留下我们的身影,那是青春的印迹。
不知是住在香山公园招待所的原因还是何故,教导队的学员去香山是不买门票的。这也让我们成了香山公园的常客。登香炉峰,俗称鬼见愁,赏香山红叶到处转悠。可惜当时并不知道那里还有双清别墅,当然也就没有去过。
记得十月间,八一电影制片厂拍摄电影《万水千山》在香山拍摄外景时,带来许多电影,每到晚上就在公园的小广场上放映。《苦菜花》《野火春风斗古城》《战斗里成长》《永不消逝的电波》等一批在“文革”时期禁放的老电影,都在那里轮番放映,观众也只是一些八一厂和景区的员工,以及我们教导队的一群学员。这些电影,彼时在社会上还没有解封,让我们先睹为快,兴奋至极。
特别是《永不消逝的电波》,讲述报务员李侠深入敌统区上海开展情报工作的故事,看得我们热血沸腾,想到我们所学的技能如此神密和神圣,心里充满了自豪感,李侠的形象一度成为我们心中的偶像,激发着我们刻苦训练。
有一次看电影,有学员发现电影演员王晓棠就坐在旁边,私下耳语后,我们不动声色侧目而视。昏暗之中,走下银幕的王晓棠身着军大衣,头戴绒军帽,坐着与我们一样携带式折叠凳,穿着打扮与我们别无二致。那个年代还不兴追星,加上大家都是军人,也不便打扰现场的环境,在平平静静中看完一场电影,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那年的十月一,是粉碎“四人帮”后的第一个国庆节,首都北京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游行活动,在京的各大机关和人民团体都参加了这场庆典。通信教导队也被编入军委工程兵司令部的游行方阵,我们这些学员也成为其中一员。
参加游行的单位都是统一的格式,最前面是一条巨大横幅,标明所在单位,依次为50张毛主席画像、50张华主席画像、100面红旗、平板彩车。我和我的战友们是毛主席画像的举牌手,走在方阵靠前的位置。在规定的时间里,每个单位的方阵提前集结于东长安大街两侧的街道里,并于规定的时间,在指定的某个方阵后面进入长安大街,通过天安门,再在西长安街于指定的街道口退出方阵。
能参加这样的盛大活动,是我们人生的第一次,战友们激动得一夜未眠。游行结束的当晚大家都守在电视机旁,想一睹自己的电视形象。可惜的是,几秒钟的镜头一晃而过,只看到了单位的横幅和彩车上工程兵文工团的当家花旦歌唱家李京春和一群伴舞的演员……
结束了九个月的集训,经历了香山的春夏秋冬,我们结业回到了各自的部队。由于部队所建工程涉密,部队不能设立无线电台,我们学成归队的三个战友没能当上报员,李侠成为我们终生的梦。我被分到了通信排,干起有线通信。杨邦玉、张满明被分到警卫排,在团部站岗值勤。
退伍回乡时,我将曾经用过的电键作为纪念品带回了家。若干年后,那方电键成为我儿子的玩具——小拖车,步履蹒跚地拖着它到处跑。再后来,我的结业证书、退伍证、照片在多次搬家中也被遗失……
在几十年的工作中,我也曾多次去过北京,首都的巨变让我惊叹,也往往让我找不到北。倒是香山,总是因为行程太紧,一次也没能再去过。不过这样也好,免得它的变化冲淡我记忆的底色。
于是,在我的记忆中,香山还是那么清晰,那么亲切,那么温馨。
东方欲晓,男,蔡店人,喜欢读书,热爱书法及运动健身。
(编审 | Mr.L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