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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中耀:月塘

  • 2021-12-10 18:30:40
  • 来源:肖中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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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在我老屋前的凉棚里,我们几个年长者在一起聊天,一孩子以好奇的眼光盯着脚下的塘,问他爷爷这叫什么塘。答曰:月塘。孩子又问:“为什么叫月塘呢?”爷爷一时语塞。一旁当建筑工程师的族侄说:“因为这口塘像个半月的月亮啊!”
于是,我们又有了新的话题,热烈地聊起了月塘和月塘的岁月,心中都是满满的温馨回忆。原来,我们的心中都装有一个自己的月塘。
应该说,我们的先祖对栖息之地是讲究的。就拿我们这个小小的村湾来说,坐落在滠水河西岸的堤旁,湾后(北面)是镇河的自然名胜“钓鱼台”,湾前一字排开三口水塘,相距各约百米,东边塘呈梯状,邻堤面莱园,曰洗莱塘,西边塘长阔,曰长塘。
惟有这中间之塘,稍前突偏东,状如半月,于是有了个诗意的名字——月塘。月塘的月弦背靠村湾,月弓则对着双凤亭和县城之间的开阔之处,如蓄势之弓。站在后面的月弦处,能看到滠水檣帆、武湖烟涨。
月塘和左右两姊妹塘比起来,地势很低,很深,但月弦处的塘岸(我们叫驳沿)却很高,与湾前的路齐平。驳沿长百余米,高约三米,全由坚实的块石砌成,墙面还有伸出的与湾里排水暗沟相通的石槽。站在驳沿下,一眼望去,壁立塘岸,有种挺拔巍然之势,映于水下,更显高深伟长。
驳沿上的斑斑苔痕虽记录了岁月的悠远,也难掩其坚硬的底色。驳沿与整个村湾融为一体,其上每隔几步还有供人坐憩的石台。我曾问过湾里的老人,这驳沿建于何年,都摇头未知,因族谱早在1966年破四旧时被毁,已难考其中历史,但我们都知道,这是先人的功绩。
月塘的塘埂要比驳沿低一米多,全由粘土筑成,埂面宽整,一米有余,刚好耕牛横卧。整个塘埂,犹如一弯小堤伸出双臂拥向驳沿,使水面呈半月之镜,映得我们这个小小的村落多了些灵气。在月塘的前面,则是无际的良田延伸,变幻着春碧秋黄。
那时,月塘的春天很是灵秀。经过一个冬天的积蓄沉淀,它的水很清晰,能映出孩童上学的欢步,能照见肩犁赶牛的身影,能摄下女人的匆忙,能录下鸡鸭豕犬的闲适,更能存下炊烟、石屋、老树……
此时的月塘苏醒了,水边的杨柳先是冒出一个个的鹅黄小苞,吮朝露沐春阳,又在春雷春雨的催促下,将翠绿的柳叶密缀其身,让赤条的自己转眼换上新装,它们的绿从塘埂的这一头排到那一头,如同立起一道长长的弧型翠屏,阵阵春风袭来,翠屏便活了起来,翩翩然如摆手舞,舞得一埂清翠,满塘灵动。
于是,小鸟登枝了,它们在月塘的杨树上跳着唱着,从这一棵跳到那一棵,从这一树唱到那一树,“咕姑咕姑”“叽叽喳喳”之声不绝于耳。树下的青蛙也瞪着眼睛,“呱呱呱”地与之对唱,仿佛这里就是它们的舞台。
燕子也飞回来了,它们很忙,没时间参加合唱,而是按自己的习惯,在筑巢进屋前,先经月塘。燕子往下一划,又迅速飞起,划出一道道美丽的黑白弧线,惊得塘里的鸭子慌忙让出中间的水域。燕子彷佛在这里行亲水礼,来来往往,快速穿梭,衔着春泥,执着忙碌,看得树下的鸭子目瞪口呆。
此时忙碌着的,还有塘东角埠头处的车水人,只见他们手握“车把”,你来我往地推动着水车作提水运动,在“吱吱哒哒”的转动声中,月塘水欢快地流入春田。纷飞的燕子更兴奋了。
春时恨短,炎热的夏季登场。蓬勃的杨柳早就将月塘围成了一道半月的绿,这些绿很任性,有的倾向水中,有的自顾脚下,有的覆盖埂面,但它们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绿到哪里,哪里就有荫凉。而这种荫凉对于那些在炎热中劳累后的耕牛来说,是必须的。
正午时分,将牛牵到月塘树下,不用你赶,急不可耐的水牛便扑通一声扑进水里,将头埋进水中,片刻再扬起来,接着左右一摆,神气地抖落得水珠四溅,然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好像这就吐出了一身的劳累和暑气。这种惬意是水牛的最爱,于是,月塘绿荫下的这方水,便成了水牛的领地。
那时,生产队还有黄牛,黄牛是不“浴水”的,它们的休息方式要文静得多。在浓密的树荫下,黄牛喝够水后,或站或卧,横在塘埂上,嘴里不停地咀嚼着反刍的食物,懒懒地甩动着尾巴驱赶身上的苍蝇,望着蹦蹦跳跳跑开的小牛,会亲切地长“哞”一声。小牛听到后立刻扬头停下,像被老黄牛施了定身法,悻悻地垂头返回。
此时,躲在月塘绿荫里的鸟儿,在热浪面前也不敢吱声了,只有蝉在不知疲倦地“吱——吱”叫着,它们的声音尖厉、单调、亢长,毫无音律之美,还总爱搞合唱、重唱,此起彼伏,给炎热的天气增添了些许烦恼。然而,这也是我们捕蝉的好时机,月塘便是我们捕蝉的好场所。
我们拿出套杆,来到月塘杨柳下,循着声音找,只见蝉就伏在枝上。套环伸到它头前时,正忘情长歌的蝉不唱了,慢慢往上爬,殊不知已钻进圈套。我们轻轻往下一拉,便套住了。我们将蝉装进瓶子,摇一摇,便可听到它们的合唱。于是我们常常跑到睡午觉的大人旁边,将瓶一摇,蝉便声嘶力竭地叫起来,被吵醒的大人还来不及呵叱,我们就嘻嘻哈哈跑远了。
到了晚上,我们不想躺在竹床上数星星,便跑到月塘捉萤火虫,月塘水下,也有一轮圆月,晶莹安祥,多了层诗意。可能是受到月塘的诱惑,这里的萤火虫特多特活跃。无数萤白光点在水面上下翻飞,似在招唤水下的星星共舞,而树上那闪烁的荧荧光亮,像一个个精灵提着小灯笼在扮亮垂杨,使月塘埂成了一条荧光带。
此时,我们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塘埂上捉萤火虫。萤火虫带着光芒在我们面前来往穿梭,像在织一张若隐若现的光网,这时只要手起扇落,便能扑下它们,迎着光亮伸手一抓,这精灵于就落入掌中。我们将捉到的萤火虫装入玻璃瓶,托在手上,便骄傲地拥有了掌上明珠。捧着满手光辉,我们跑回稻场,坐在竹床上翻来覆去地把玩,又把它挂在帐子里,作静夜里的灯笼观赏。
夏天,万物都不甘寂寞,都想在这个兴奋的季节表现自己。趁着早晨的凉爽清新,月塘的鱼成群结队地朝着驳沿方向,浮出水面,露出它厚实的脊背,蠕动着圆圆的嘴唇,好像在呼吸新鲜空气,又像是在找人对话,煞是可爱。
端着饭碗早餐的我们,以为鱼群是在讨吃的,于是纷纷将饭粒抛向它们,此时,驳沿下石缝里的鳝鱼还频频发出“啧啧”声,像是在赞赏我们的善举。忽然,不知谁恶作剧地扔块石头于水中,吓得鱼群“唰”的一声便销声匿迹,只留下阵阵涟漪泛动。
那时,月塘杨柳上茂密的枝条也成了我们的游戏所爱。想“打仗”了,我们就爬到树上折下柳枝,编成带叶的帽圈,戴在头上,再拿一把纸叠的驳壳枪,便觉得自己是电影中的战斗英雄,顿时豪气冲天,三五成伙六七成群地在屋前屋后你追我撵,“冲啊杀啊”“砰砰砰”打起疯狂的追击战,那一个畅快淋漓,煞是痛快,直到战斗结束还意犹未尽。
在月塘,好玩的事情还很多,如“刷参子”(刁子鱼)。想“刷参子”了,找根缝衣针在煤油灯上烧弯成钩,再找根小竹杆和线一起系上,就到月塘的驳沿上“唰”的一声将穿有蚯蚓的鱼钩甩出,然后在水面上慢慢拖行,不一会,便引诱得兴奋的参子纷纷上钩。小小的参子鱼很刁,当看到同伴一个个被拉走,就惊了,不上钩了,但这不重要,只要有“刷参子”的乐趣就行。
当然,“刷参子”一般在凉快的秋季,在这个季节,我也会和隔壁的二伯在月塘驳沿上杀它几盘象棋。二伯是族伯,国民党老兵,阅历丰富,说话总带着北方口音,闲暇时喜欢和我对弈,他行棋稳健,有时棋局胶着,我无心观赏前方金黄的稻畈,就盯着月塘看。
其实月塘水比不上滠水清澈,但浅蓝的塘水将岸边树倒映得影影绰绰,把自身的水色弄得浓浓淡淡,深深浅浅,轻风拂过,有种参差的灵动。往往这时,也能想出一二招来,此时二伯就会呵呵笑道,“你这是在找月塘讨主意嘛,继续下,继续下。”其实,我们那时对月塘的秀美常常熟视无睹,但有时它也会给人灵感。
月塘就是这样,它像一个季节的行吟者,吟唱着春的灵秀,夏的活跃,秋的安祥。它又像一个演绎者,演绎着节日的快乐,冬日的热烈。
月塘面积不大,不到两亩,但由于有杨树叶等物的沉落腐殖,给鱼提供了丰富的食物,因而在三口塘中,月塘鱼的单位产量是最大的。每年端午、中秋、春节,队里都要打鱼欢度节日。这时,月塘的驳沿上总站满了人看打鱼的热闹,打鱼的收获。
当拖网拉过一半水域时,满塘的鱼就开始表演跳技了。开始,是为数不多的鱼热身试跳,随着拉网圈的缩小,鱼儿们惊慌了,开始了逃亡大比拼跳跃大比赛,有的在网绳处一跃而出后,还要作连续跳,似在庆祝胜利逃亡。有超群拔类的,竟一跳三尺高,击得水花四溅,似在秀跳龙门的绝技,引起人们的阵阵惊呼和点赞。
更多的鱼则不分位置左冲右突,争先恐后就地起跳,此起彼落,它们周身的鳞片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跳跃的银光,但这些都是无用功,最后都拥挤着被收进网底,那些不足二斤的鱼则幸运地被放生。
接着,三口塘的鱼集中在一起,这些个大肥美的鲢子鱼、胖头鱼、鲤鱼在按人头分配后,便被人们喜孜孜地提回家。于是,生活便有了一波波的欢乐之日,而当那些腌制的腊鱼往月塘驳沿上一晒,又宣示着“年年有鱼(余)”,这使得简单的生活有了一种满满的仪式感。
如果说月塘一年三次的打鱼节是人们的快乐之日,那挑塘泥就是月塘的盛大聚会。那时生产队种田,肥料主要靠塘泥和沤制后的干粪,既能改良土壤,肥效又长,被科学家称为“有机肥”。月塘因沉淀的腐殖物多,塘泥也多,每隔几年,便要在年底农闲时挑一次塘泥。这不但改善了下一年的水质,也增加了水容量。在这之前,先将塘水抽干,再晒些时日,便可将塘泥挑到埂外堆贮起来。
平时出工,人员比较分散,此时田里没什么活,于是所有劳力便集中到月塘挑塘泥。这下可就热闹了。冬日暖阳下,几十人挑着箢子拿着铁锹,拥挤在塘里干开。玩笑声也不断传来。开锹第一担的锁柱说:“好黑的泥巴唻,真肥!”旁边的黑子接过话,“几肥,有你媳妇的屁股肥吗?”
旁边的锁柱媳妇立马羞红了脸,抡拳朝黑子作捶打状,黑子以夸张的动作一躲,结果脚下一滑,跌坐在泥上,引得众人哄声大笑。湾西头的石伯接过话头,“还莫说,这塘泥肥它个二三十亩田冇得问题。”正准备挑泥的毛猴看了看旁边,慢条斯理地说:“我看啦,这塘泥不兴挑得,就这样留待明年直接栽秧多好啊,那才叫肥呢!”
旁边的三货怼他,“又在胡说,月塘这么低,那要是下大雨淹了么办呢?”毛猴脱口而出,“用抽水机呀。”这时,三货才发现自己被带到了沟里,踢了毛猴一脚,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原来,三货小时候爱尿床,就有人给他取了个“抽水机”的外号,常跟他开玩笑,这下正好用上。
场面很热闹,妇女们也有自己的话题,她们多半是上塘泥,于是便近距离交流起搓绵线的经验,纳鞋底的决窍,亲戚家的来往,养鸡喂猪的展望……她们的话题连绵不断,跳跃性很強,说到高兴处便是一阵笑声。
大家兴致很高,干劲也大,只见上塘泥的手脚麻利,锹到箢满。挑塘泥的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小小的月塘成了热火朝天的工地,冬天里的亮景。
挑塘泥还有一个趣事,那就是捉泥鳅。月塘泥肥水美泥鳅多是众知的,上塘泥的人在塘里一字排开,切着塘泥往前推进时,总有冬眠的泥鳅冒出来,于是顺手捡起或用锹扒拉着放进小桶或小盆里。有的泥鳅被惊醒,感觉到危险马上又缩回泥里,可这哪逃得脱铁锹的追击甚至是逗弄。
这时捉到的泥鳅往往是大号的,这让捉泥鳅的人颇有成就感又觉得有趣,想想这厮平时混迹于浑水之间,圆滑得屡屡指间逃脱,如今也只能龟缩在烂泥里待擒,如此,何不多玩玩它呢?玩完也还是一碗菜呢。如此,干活之人能不兴致勃勃心情舒畅吗?
就这样,在热闹中劳动,在劳动中快乐,把短暂的挑塘泥日子进行得像过节一样热烈高效,同时也更融洽了人们之间有关系,这是月塘留给人们的又一美好回忆。月塘的底子很硬,挑着担子走在上面很踏实,取完塘泥,全是平展的岩石,也没人在这里取石做屋,它的这个生态就这样世代保持着,只等着来年的春雨来临。
后记
这个世界变幻很快,既可沧海桑田,也可桑田楼笋。
后来,在滠水河筑起了大堤,锁住了汛期的洪涛,也堵住了月塘前的积水泄河。于是,月塘前的开阔处成了鱼池,进而楼宇、桥梁,路陌如雨后春笋。它的姊妹塘——洗菜塘退役成了停车场,长塘还在以它剩下的水面映照着楼房,而月塘虽在,已面目全非。塘埂已崩溃,只剩下一线轮廓隐在草丛中,那飒飒摇翠的杨柳早已无影无踪,那一塘清水已被枯黄杂草芦苇覆盖,成了黄鼠狼出没的沼泽,驳沿虽还挺着腰杆站在那儿,但也被掩近半。我慨叹,这还是月塘吗?岁月的册页就这样被掩盖了吗?这可是一方水土的限量版呀!
后来,勤劳的人们见缝插针,在驳沿下种出了一溜蔬菜,于是,月塘又有了一抹新绿,拨开旁边的烂草枯苇,下面竟还有一泓清水,这让惶然中的我愕然,进而有点释然,或许,我能从这一泓清水里打捞遗失的影子,或许,能从这一抹新绿中咀嚼岁月的回甘,或许,还能从不倒的驳沿上看到月塘的风骨,再或许,有一天月塘消失了,就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呢。
肖中耀,黄陂前川人,文字爱好者,当过兵,做过个体户的乡叟。

(编审 | Mr.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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