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初日见山川,吾庐晨起有炊烟。”偶读这句宋诗,不由自主会想起小时候生煤炉子的情形。青烟缕缕,直冲云霄,在无风的早晨,在老宅的院落,在我幼小的心中,昂扬飘摇,拖着迤逦长裙,奔向名叫苍穹的远方!
煤炉子夜班三更会自熄,一个原因是煤块压的太少,下面进风口没塞严实,导致煤块自燃殆尽;或是煤的质量有问题,不耐烧,里面掺杂太多煤矸石;有时是临睡前忘记换煤了,没把最下层燃尽的煤块掏出来,看似红彤彤的炉膛,其实底下的部分已燃尽烧干。
总结的缘由不外乎上述几点,换煤块看似简单,却需要把握好时机,太早了煤没有燃尽,换出来太浪费,太晚了接续不上,会导致新煤无法引燃,也会造成煤炉熄火。
在用煤炉子之前,家里升温晚上用的是炭火盆。几块砖支一个歪斜着放在堂屋的破铁锅,里面添几根干柴,是秋末在河边捡拾回来的枯枝,点燃后噼里啪啦爆响,炫酷至极。
其实干柴不耐烧,仅仅带来些微烈火,只能给阴冷空旷的屋子增添稍许温暖。吸溜着鼻涕的我早已钻进被窝,在破棉絮的包裹中酣然入梦,梦中也是冷冰冰、寒戚戚。
清贫的日子随着生活日渐好转,家家户户的煤炉子扶到了正位。炭火盆需时时添柴,稍有不慎,火星溅到衣衫,弄成窟窿缝补丁。在彼时,一件衣服也是农家人极其珍贵的大物件。
煤炉子需烧蜂窝煤,要自己去县城煤炭销售点采购,钱不多,却让囊中羞涩的农家人掂量再三。咬咬牙,还是买点散煤,自己动手打蜂窝煤,这样能省几块钱。
坐着爹的人力架子车,扒明起早朝县城赶。启明星在苍穹闪耀,爹拉着车子徒步急赶,在颠簸不平的乡村土路上,慢慢把我摇晃进了梦乡,再睁眼,天已大亮。喧嚣的县城,车水马龙,特别是火车站附近,来来往往的人穿梭不断。
边走边打听,终于到了货站场,煤炭销售门市部还没开门,长溜的架子车、骡马车、黄牛车排成一行在耐心等待。人们三三两两聚拢在一起攀谈着,几个汉子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吆喝早餐的摊贩在人群中走走停停,殷勤招呼着。
骡马用后蹄刨地,打个嘶鸣,长长的尿泡,让我惊诧不已。一滩温热的牛粪被牛儿踩踏,混杂于厚厚的尘土之中,不久便尘归尘土归土了。
门市部属国营性质,趾高气扬的售卖者大声呵斥混乱的队伍,让人一个个过磅领条,冷峻的目光扫射着每一个经过的人,让我脊梁骨冷风飕飕,唯恐爹落下一张纸条。
煤场有堆积如山的煤炭,装车、过磅、交钱,流程简单,却让我们在冬日的冷峻中等待许久。拉煤车负重返程,着实要我在后面推车过坎,力虽小,却依旧走得汗津津的。到家已是中午时分。看着一堆黑煤炭,疲惫的脸上欣喜不已,这个冬天不会再挨冻了。
打煤球需专业工具,经多方打听,才借来一简易的家伙什。一头是圆筒,一头是横柄,中间是一空心长柄。长柄半人高,手柄处有高低两层横杆,最上层横杆是活动的,双手相捏,能把圆筒中成型的煤球压下来。
下柄端是一长筒子,对着搅和成泥的煤堆一戳一压,把厚实的煤泥压进去挤实落,然后找一平整地面,捏着手柄轻轻把煤球压出来,放置晾干。看似简单的操作,却需实力巧干,否则打出来的煤球虚胖不实不耐烧。煤酥散,需用黏土掺和,爹特意到砖瓦窑厂起土的地方拉黏土搅拌均匀。
煤球晒干后硬邦邦的,上下平整,周边圆滑,便于放在煤炉生火。一把引火之物在炉中生燃,放干柴,压煤球,夏日的蒲扇有了用武之处,此时我才知晓“扇风点火”的真正含义。
炉内之火忽明忽暗,引燃干柴,温度升高,最终点燃煤球。初始,烟雾刺鼻呛人,惹得人咳嗽连连,熏得人眼泪涌流,两手乌黑,却换不来炉膛内的一星火苗。待煤球引燃后,烟散火明,一炉热火喧腾热切,再也不受烟熏之苦。
炉上搁锅灶,炒菜、熬粥、烧水,犹如今天现代化的厨房设备,蒸煮烹炒一应俱全。炉子外接烟筒,避免煤气中毒,这也是经验所得。炉膛边有一洞,烤地瓜、烤花生,让人美美地打牙祭。
白天炉灶忙碌三餐,夜晚散放出热量,让屋内温暖如春,比之冬风呼啸屋内盆水结冰的情形,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连夜深人静的梦境都来在了桃花盛开的地方。
煤炉子代替了地锅灶,炊烟袅袅变成了水气腾腾。“是穷是阔,先看柴火垛”的日子依旧叠加前行,一顿饭做好,全身烟尘,犹如远征将士归来,饮马洗漱,安享片刻的日久岁长。
小石头,文学爱好者,闲暇之余喜欢码放文字,享受写作的快乐。
(编审 | Mr.L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