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最喜故乡的雪,皑皑白色,敦实厚重,铺展在麦田,犹如一层加厚的棉被,严严实实地裹着娇嫩的麦苗,不让它们喧嚣嬉闹,要规规矩矩地蛰伏在地下,积蓄力量,待春雷一响,迅速拔节生长。
有调皮的麦苗偷偷露出脑袋,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一望无际的新世界,欣喜之余,多了一份期待,悄然在雪被下喃喃低语,商量着、争吵着、盼望着,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蛰伏于季节的威严,安稳却忐忑不安地探头探脑。
爹最喜这厚厚的积雪。勤勉的他往往是全家第一个发觉下雪的,哪怕夜深人静,天空悄然落雪,爹也能在睡梦中感知这上苍的恩赐。这,大概源于庄户人对天气的敏感。
期盼着风调雨顺、雪厚就像三层被,开春能给庄稼提供充足的水分,也能冻死部分害虫,春耕时节约灌溉和购农药的费用。庄户人过日子精打细算,分毫都要在算盘上扒拉一遍。日子清贫,家里的账户犹如白雪般清澈透亮。
雪如镜面,把灰蒙蒙的天空映衬得异常明亮,迥异于往常黎明前的黑夜静悄悄。时日尚早,却听到院内铁锨和扫帚挥动的声响,趴在窗台透过玻璃探头,发觉爹已在清理院内的积雪,把甬路扫出来,一直延续到大门外。
一夜观雪,黄狗晨起有点慵懒,和我一样,只希望在暖暖的窝内挪延一会儿。雪儿对孩童的吸引力是巨大的,饶是懒虫爬身,依旧急匆匆穿上棉服,脸也不洗,冲进雪的世界。
冷风嗖嗖,扑面而来,禁不住打个寒颤,缩脖探头,站在大门口徘徊。一望无际的田野被雪覆盖着,高低起伏,连绵不绝,犹如锦缎,在晨曦中一览无余地展露给世人。
目及之处,村庄被白雪团团围裹,树梢黑黢黢的却有一条条白边镶嵌着,连高挑的屋脊也被涂抹成白色,只有灰砖墙裸露在外,显得孤独无比。晨起炊烟,在村庄上空飘荡,微风拖曳,炊烟时聚时散,为这个白色寂静的世界带来一丝动感。
爹的铁锨和扫帚一直没有停,从大门到大街,一条能容纳架子车宽窄的道路被清理出来了,便于早起赶集的人们行走。邻人勤勉,也在挥锨扬雪清街道,道路一段接一段地被连通了,村东村西的道路畅通无阻,方便了自己和他人。邻里相助,携手同心,虽无人指挥,大家伙也心甘情愿卖力气,只为这应景的雪。
吃罢早饭,孩童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爹和叔伯却来到田间地头,眺望着、攀谈着,经年累月的皱纹也铺展开了,欣慰、欣喜挂眉梢。爹用手扒拉开脚下的积雪,打量麦苗的长势,看看根部的情形。用手抓起一把土壤,碾碎细细端详,判断墒情和肥力,期盼粮丰收仓满囤。
安闲于冬日的大雪,爹会小憩片刻。收音机中传来豫剧唱段,声色抑扬顿挫,仿若一台大戏在眼前开幕。锣鼓声中,各色人物轮番登场,铡美案爱深恨切,下陈州放粮赈灾,刚正不阿的包公形象展现于眼前。
待爹听完戏剧,评书联播开场了,白眉大侠三支金镖压绿林,斗智斗勇斗穷寇,听得人酣畅淋漓。在打斗紧要关头,评书戛然而止,明天待续。此时,一腔热血涌脑门,跑到院中挥动铁锨铲雪儿扬撒,或捏雪球当做金镖四处投掷,灰墙上顿现点点斑白,惹得黄狗跳跃嚎叫,似乎为镖技喝彩。
《林海雪原》在另一频道播出,身披斗篷的杨子荣在漫天大雪中智斗土匪,为我编织着英雄梦,随手扯一条围巾披头上,在雪地里疯狂,惹得黄狗欢呼蹿跳。
俗语说“立冬十月节,翻天就是雪”。傍晚时分,凛冽的寒风又呼啸着、怒吼着,裹着雪花拍打着草木房舍,尖锐的哨声响起,是树和风在搏斗。屋内火炉边,娘在案板上切萝卜盘饺子馅。娘一边忙活,一边和爹说着开春的盘算。锅中水咕嘟响,娘把包好的饺子下入锅,水气氤氲,萝卜清香,肉虽不多,晚饭却吃得格外香。
“夜深知雪骤,时闻折竹声。”想起昔日的雪趣、麦田、评书、饺子……熟悉的画面浮眼前,温暖萦怀。恰是:漫舞苍穹如飞絮,寒冬琼花织如席。柴扉掩映疏篱犬,雪景如画锁深忆。
小石头,文学爱好者,闲暇之余喜欢码放文字,享受写作的快乐。
(编审 | Mr.L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