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不老,这是我对其的一种尊称。曾用童稚的目光看着老宅拔地而起,论年龄,我稍长其几岁。
一切都是原貌。推开院落大门,一袭蒿草扑面而来,蓬勃、昂扬,在阳光照耀下茁壮异常。间或些许青菜见缝插针地生长着,大概是去年遗落的种子,无人照料、无肥可施、无水可浇,“三无”的状态反而迸射它们原始野蛮的激情,与挺拔的蒿草争阳光,与抓地的杂草夺营养。彼此追赶,让院落生机勃发。
一棵无花果树斜依在墙边,枝杈粗壮,叶片肥硕,得益于爹去年粗肥的浇灌。叶子掩映之中,隐约看到几颗无花果挂在枝丫,裂口的地方呈现一抹黛红,笨拙地伸手捏捏果实,饱满结实。
馋样跳入父亲的双眸,惹得他急匆匆吼住我,忙从屋内拿出前几天摘下的果实递给我,稍微一捏,果就打开了,塞入口中,味蕾顿时被甜蜜包裹,软糯中夹杂汁液的清香。爹脸上的皱纹铺展开了,为自己的一季劳动得到肯定而开心。
香椿树枝繁叶茂。北漂,隔万水千山,念念不忘那一口饱蘸乡愁的香椿酱。爹曾在集市摊位上穿梭,在镇上商店里挨门店询问,皆无香椿酱的影儿。爹把我随口的一个说辞当成了无比艰巨的任务,只要得闲,便四处打探,依旧未寻到香椿酱。
后来得知临近乡镇有香椿苗,他风尘仆仆骑车而去,费了一天工夫采购了两株香椿幼苗,珍贵无比地栽种在院落。苗木弱不禁风,爹小心翼翼伺候着。冬日落雪,加一圈塑料布;夏日大雨,顶上加一破木板;炎炎烈日,找一领破席遮蔽。
饶是如此细心,其中一棵幼苗还是不幸奄奄一息,惹得爹焦急万分,对待另一棵苗木愈加用心。功夫不负有心人,独存的香椿苗终于扎根生长,一年壮似一年,枝头的香椿叶也愈加繁茂。掰下几片,捣碎加入面条汤,清香四溢。
每每探亲返家,只要时令使然,爹必摘几片香椿叶,蒜臼捣碎,香油调和,添加到面条中,不啻于重庆小面之于拌酱、陕西油泼面之于辣子、北京炸酱面之于菜码,吃起来让人酣畅淋漓。离乡奔波,爹必然把做好的香椿酱让我带在身边,也把他的思念捎带上。
院落除却无花果、香椿树,一丛青竹摇曳生姿,在院落一隅喃喃自语。孩童时的无意之举,成就了今天院内青竹的郁郁葱葱。曾经连拉带拽,从被砍伐的竹林拖来几截儿竹根,随手栽在角落,自此无暇顾及,任其自生自灭。
不知经了多少磨砺,青竹终于卓越地昂扬生长。爹是料理庄稼的好手,撒点农家肥,泼些刷锅水,不经意的料理反而造就今日青竹的茁壮。夏日纳凉,竹影婆娑,让人惬意,也为老院增添一丝雅致。
曾经的一株樱桃树被爹无情地砍掉了,大概是受不了鸟雀聒噪,每每樱桃挂枝,必然有大群鸟儿在墙头叽叽喳喳鸣叫,哪怕是凌晨天刚蒙蒙亮。啄完后,还把一滩滩污垢洒落墙头和地面,弄得人不厌其烦。
更有甚者,村子的孩童垂涎于樱桃的鲜美,时常会爬过墙头,乡邻面熟,无法呵斥,规劝后让他们悄然离去,然而馋虫逗引,又会聚在墙外久久不愿离去。爹愤然而抽利斧,一阵砍伐,一棵樱桃树从此成了绝唱,留下些许遗憾!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爹是粗人,养不得娇嫩柔弱、摇曳多姿的花儿。房檐下曾种过菊花,寒风荡涤,朵朵碗口大的菊花,瓣瓣鲜艳夺目,为萧瑟时节增添了一抹活力。
菊耐寒不娇气,洗碗水随意泼洒,哪怕冰凌挂叶,菊花依旧绽开,可谓“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菊花后被蔬菜代替,偶尔一朵残菊抱枝头,缺少了气场和氛围,渐渐绝迹消失。追忆,菊花朵朵,色泽灿烂,至今在我脑海鲜艳如初。
老宅里的植株,每次我回家时,总能看到它们在风中唱歌;当我离乡时,它们微笑着和我擦肩而过,用风中的摇曳多姿与我道别,虽离乡千里之遥,依旧想之、念之、惦之!
小石头,文学爱好者,闲暇之余喜欢码放文字,享受写作的快乐。
(编审 | Mr.L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