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如松,盘根错节,虬髯般的根须层层叠叠,穿过了周遭的土地,一直延伸到距其数十米的校门附近。除却地面隐现的根须,最惹人注目的是巍峨的树冠,犹如一巨型伞盖。
雨声急促,而雨滴始终未落到脑袋上,足见树叶的稠密,每当下雨,树冠下必然躲避不少孩童。随着雷电知识的普及,孩童会随着老师的呼喊而奔跑回教室,唯有这株老树独享雨天的淋漓。
老树是一棵银杏树,是乡村百公里内唯一独存的巨型老树,单单树身,就需十多人手牵手才能相抱。千年树龄,没人能说清具体的栽种年月,我曾在爷爷的膝头缠绕许久,也没问清个所以然。
老树后面是一个殿堂,供奉着某路神仙,曾经香火缭绕,四方善男信女前来叩拜祈福求缘。后来,殿堂周遭盖起了学堂,把老树生生圈进去了,神仙也被移位请出,殿堂成了孩童下课追逐奔跑的乐园。
夏日,老树阴凉,嗖嗖凉风穿堂而过,伙伴在树下猜谜语、扔弹子、斗龙虎、踢毽子,老树一点也不觉得聒噪,反而随着阳光不断调整身姿,用一树阴凉遮蔽着我们小小的身躯。
时光流逝,小学生活眨眼而过。夏日的老树依旧绿荫如盖,目睹一届届孩童入校离校,面孔由陌生到熟悉,乡音亲切,氤氲在老树的伞盖下,洒下银铃般的笑声,间或伙伴打闹时的嚎啕哭声,更有悬在老树枝杈上大钟被敲响的铃声。
声声杂糅,时光漫漫,一届届毕业的孩童从此离开,跑到十多公里外的镇中去求学,而老树所在的学校成了我等回眸时念念不忘的母校。
时光催人老,眨眼一瞬间,不知不觉间,我跨过了不惑的门槛。北漂在京城一隅,念秋风,拾秋果,赏秋叶,度秋光。漫步在海淀千年古刹大觉寺院内,仰望这株盛名传京城的银杏树,脑海却浮现出家乡那株银杏老树。
乾隆曾为京城的这株银杏王赋诗,“古柯不计数人围,叶茂孙枝绿荫肥。世外沧桑阅如幻,开门大定记依稀。”若其欣赏到家乡的那株银杏老树,我相信他定能“移情别恋”,为老树重赋新诗一首。
鸿飞霜降,家乡的那株老树变换了新的色彩,用一抹淡黄涂抹在叶片之端,随着秋日渐深,黄色逐渐浸染整个叶片,片片金黄取代了曾经的如墨黛绿,叶子在夕阳照射下,金光灿灿熠熠生辉,惹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校门是敞开的,乡邻会在秋收后的农闲来到老树下,扫一袋银杏叶,拾一些银杏果,或是和老师攀谈孩子的学业。捻熟的邻里关系,让老树的人气愈加旺盛。在相片是稀罕物的年代,年年杏叶黄,洒落人间醉四方,从未想着去树下拍一张照片来留念,定格在我记忆中的永远是老树的绿和黄。
秋风乍起,阳光温暖而不焦灼,透露着秋日的安详宁静。清晨,老树迎来了孩童入校,叽叽喳喳的童声响彻校园,银杏叶随风哗啦啦响,洒落在孩童头顶,轻轻滑落。
一只只小手捡拾起叶片,或高高举起,或贴在脸上,或抓一把洒入人群,骚动喧哗,伴随轻盈的脚步而追跑嬉闹。老树伸展枝丫,轻轻揽秋阳入怀,把纯粹的秋色浸染在叶片,光影婆娑,如诗如画般浪漫,让闹中取静的校园,更添浓浓秋韵。
老树嶙峋而洒脱,用慈祥的目光看着世间光阴的袅娜。当秋天款款而来,它用片片纯粹的金色来迎接,挂满树梢,摇曳生姿,叶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显得愈加高贵而典雅。
老树历经风雨屹立不倒,在阳光和煦的春日抽绿发芽,展现清新淡美之态,不和风雨争,不和雷电夺,哪怕雨后叶落满地舍弃枝和杈,树干岿然自若,任凭风吹雨打。夏日成熟,秋天落果,冬风凛冽稳如故。
银杏叶那扇形的绿从春的嫩芽到绿的盛夏迈向秋的金黄,四季风景迥异,老树固本守心,依旧牢牢站稳脚根。方寸之地的坚守,慢慢拓展出丈余之围的根基,昂首阔步,越千年,看尽春华秋实和盛夏。叶片灿黄如金,随秋风摇曳洒落,让大地尽带黄金甲。
一树金黄醉深秋,慢慢走,光阴荏苒,回眸童真意趣,挥之不去的,依旧是浓浓故里乡愁。
小石头,文学爱好者,闲暇之余喜欢码放文字,享受写作的快乐。
(编审 | Mr.L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