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绿了小草,吹翠了柳条,吹开了山花,吹醉了孩子们的心。小时候,我们最喜欢春天,一到春天,就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手脚完全停不下来。上完学,不是上山挖柴或到田埂、菜地打猪草,就是和小伙伴一起疯玩,有时闲得无聊就到处找野果子吃,或者干脆爬到树上摘果子。
那个时候(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似乎只有桃、梨、苹果、香蕉、桔子之类才算得上水果,因为这些是在走亲访友或者看望病人的时候赠送的奢侈品,平常根本都看不到,更别说吃了。可当时很多人连饭都吃不饱,哪有闲钱种果树呢?所以我们摘得最多的,实际上是今天公认营养丰富而当时一般人都不拿它当水果的桑椹。
当蚕宝宝把桑叶吃到肚子里且吃得鼓鼓的时候,当新打出的面粉用桑叶打底做成香喷喷的馒头的时候,在大人们看来桑树的使命就基本结束了,而此时桑树却成了小朋友重点关注的对象,因为要不了多久,桑椹成熟,桑树就成了我们的快乐大本营。
当桑椹由绿而黄、由黄而红,慢慢变大的时候,我们到桑树下拜访的频率就越来越高了。下午放学或者周末无事的时候,常常会不自觉地到树下去仰望,看看桑椹是否在变紫,一旦变紫且颜色越来越深,就意味着它成熟可以吃了。农村房前屋后、荆棘丛中到处都是桑树,所以果子多又方便摘的桑树就成了小伙伴们的首选,这些树摘完后,我们就开始爬上高一些的树摘果子。
爬树是男孩子的拿手好戏,对部分女孩来说也不在话下。一手拿着大人喝水用的缸子,一手抱着树,两条腿不停地使劲往上蹬,手不住地往上移,不一会的工夫,人就已经爬到树上。找一个合适的树杈坐下,先把手边最大最紫、紫得发乌的桑椹摘几颗送到嘴里,美美地享受一番。
等到肚子吃饱,嘴唇吃得发乌了,再开始摘周边的,直到把缸子装满,然后轻松地从树上滑下来,缸子里的桑椹自然完好无损。有时候小伙伴们相约爬同一棵桑树,于是石头剪刀布的游戏就派上用场了。爬树的顺序一旦确定,大家就都按规矩一个个往上爬。先上的往往选择最有利的枝丫,然后大家各据一方,一起有说有笑地开始摘。
你塞一个到我嘴里,我塞一个到她嘴里,大家一边摘一边吃,然后比谁摘的多、谁摘的大、谁摘的最甜、谁的嘴巴最乌,嘻嘻哈哈好不快乐!这时候,那些年龄太小或者胆子太小的孩子就在树下着急了,我们就在树上故意撩他们:叫大哥哥大姐姐,天大的哥哥姐姐,我们就给你们吃!他们自然照办,并央求我们:最大最好的哥哥姐姐,扔几个给我们吧,求求你们了!
我们在树上一边哈哈大笑,一边随手往下扔,他们则像娶媳妇时抢喜糖一样,蹦得老高去接,有时候一不小心两个脑袋会猛地亲密接触,被撞疼的会嗷嗷直叫。那些年龄太小身材太矮的孩子完全没有伸手的机会,有的急得直跺脚,有的甚至坐在地上哇啦哇啦地哭起来。
我们在树上就开始权威发话:你们几个大一点不许再抢,现在专门让小的接,否则以后什么都没你们的份,到哪都不带你们玩!话音一落,大孩子乖乖让到一边,小孩子终于有机会,很快就破涕为笑,接到桑椹就美滋滋地吃起来。一会儿,大一点的孩子又耐不住寂寞开始喊:我们让了半天,也该轮到我们了!树下喊的喊,叫的叫,吵的吵,笑的笑,空前热闹!
树上的桑椹全都摘完后,我们还恋恋不舍,时不时会相约去爬树,看谁爬得快,看谁爬得高,看谁敢在树杈上像孙悟空一样倒挂金钩,看谁敢从很高的地方直接往下跳……
记忆中,湾子里真正算得上是果树的其实还真有两棵,一棵是桃树,一棵是枣树。桃树是杨伯伯家的,种在院子里,每年栀子花开的时候,栀子花的清香飘出院子诱惑我们往里窥探,一看不打紧,微红的桃子缀满枝头,虽没想过伸手去摘,但口水还是下意识地咽下。
杨伯伯非常和蔼,经常拿着拐棍坐在木制靠椅上,旁边躺着一只大狗,每次看到我们在院子外面张望,她都笑眯眯地说:丫头,进来吧,狗不咬人!摘几朵花,摘几个桃,没事,我跟你妈妈关系好着呢!这个我知道,每年端午的时候,她都要送我家一手帕栀子花,一筲箕桃。可因为我当时年龄小,胆子小,根本不敢进院子,何况一起还有很多小伙伴呢,所以我们只是经常偷偷去看。
有一回我在院墙外偷看时被发现,她又邀请我进去摘花摘桃,几个小伙伴使劲把我推了进去,杨伯伯说:花挑花苞摘,回去放水里养着慢慢就开了,可以多香几天;桃就挑大的摘,大的甜,多摘几个。我摘了一把花,然后去摘桃,看看这个大,再看下一个更大,不知道摘哪个好。转了一圈,手里一个桃也没有。杨伯伯看着我笑起来:真是个傻丫头!然后顺手摘了几个塞在我手里。
至于枣子,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因为枣树不长在院子里。
鲁迅先生说他的后园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我家后门也有一棵枣树,一棵笔直而又瘦高的枣树,奇怪的是树的下半身1米多高都不长叶子,遗憾的是它是伯伯家而不是我家的。我们两家和奶奶(那个时候我们都叫大大)一起住在一栋类似四合院的房子里,伯伯是奶奶的大儿子,他们一家7口住在靠后门的位置。枣树是他家种的还是野生的无从考证,但离他住的位置最近,大家也无异议。
春末夏初,当桃树开完花毛桃冒出来的时候,枣树也慢慢开花了,那五角星似的淡黄小花密密麻麻没有香味,远看一点都不起眼,但也有点“枣花如小米,也学牡丹开”的味道,因为在我们心里,那就是希望,意味着不久的将来,我们就可以打枣子了。一边开着花,一边小米粒大的枣子慢慢冒出来,我们每天放学后必到树下去看一看,看长了多少颗枣子,还有多少仍在开花。
时间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枣子慢慢长大了,我们就仰着头在树下数哪个枝丫上的多,哪颗枣最大。大家围着整棵树,瞪大眼睛,踮着脚尖,把自己认为最大的指出来,然后一起评论确认,那架势,似乎谁发现就属于谁一样。头仰酸了,脚尖踮麻了,眼睛瞪疼了,却常常为确认谁发现的最大而争得面红耳赤,有时候甚至弄得不欢而散。可是第二天,我们又高高兴兴地准时出现在枣树下重复前一天的故事。
枣子有指头大了,由青绿而微黄进而全黄,有的甚至带点红晕,我们知道,枣子真到了可以吃的时候了。可树那么高,摘肯定是摘不到的,拿篙子打吧,又怕惊动了主人,那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回家必须挨骂,于是我们选择就地取材,在地上临时捡些瓦片或小石头钉,钉中的概率极小,不是高了就是低了或者偏离目标太远。
经常是一不留神,瓦片或小石头扔到房顶上,在黑布瓦上滚得噼里啪啦响,奶奶就拄着拐杖生气地出来了:娃儿们,你们不做点好事,害死人!把我的屋搞漏了,下雨么样办呢?要你们的爹来修!回去看你们的爹打不打你们!没等她老人家发泄完,我们早已作鸟兽散,躲到草垛后或隔壁家去了。
有一天,下午放学很早,我们又在枣树下聚集了。一个小伙伴发现了一颗又大又有点红的枣子,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在浓密的树叶中找到,要不是太阳的照射,一般情况根本看不见。被浓密树叶掩藏着的枣子,想用小石头或小瓦片去钉肯定行不通,可它好不容易找到的而且又大,谁都不想放弃,趁着大人还没放工,于是大家准备铤而走险,派人回家拿篙子。
篙子拿来了,推举大伙中身高稍高的小伙伴执篙,可他东一下西一下,也没敲中,没拿篙子的人在旁边着急得不行,于是换人,可依然不行,因为大家实在太小了(大的也不到10岁),最高的也不足篙子的一半长,眼中所见和心中所想就是和手配合不协调,明明照着枣子使劲打,可枣子就是安然无恙。
没有办法,我去把小哥找来,小哥比我们大一点,力气肯定大能打下枣来。小哥确实比我们有经验,篙子一交到他手上,他就先把枣子周围的叶子先打掉,这样枣子就很突出地摆在我们眼前,然后一篙子下去,枣子已不在树上,于是大家一边欢笑一边低头在地上找。
正当大家沉浸于翻动密密匝匝的树叶找枣子的时候,突然,大伯一声怒喝:哪个好吃的王八羔子,枣子还没熟就在敲?把我的枣树敲死了,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说时迟,那时快,大伙撒腿就跑!看着满地的树叶和扔在地上的篙子,大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不是舍不得那几棵枣子,他是不忍心看到枣树受到伤害,可那个时候我们太小,哪里懂得这个,一直以为他小气,每年这个时候就都会偷偷去打。
说起来也奇怪,我每年都跟大家一起去打,每次都享受了打的过程,可似乎从来没吃过,至今都不知道那枣是什么滋味,听姐姐说枣子很甜,大伯给她吃过。当然是自己不记得还是真没吃过,这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打枣子这件事永远记忆犹新!
每当桑椹、桃子、枣子开花或者成熟的时候,每当在水果店看到这些水果的时候,每当在农村看到房前屋后都种满果树,尤其是冬天大雪纷飞红艳艳的柿子还高挂枝头的时候,儿时摘果子的情形就条件反射地浮现在眼前,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翘。
孙斌华,一名普通的中学教师,六十年代出生于黄陂一个普通的乡村,对家乡怀有深厚的感情,常常梦回故乡,忘不了故乡的山山水水,忘不了故乡的父老乡亲,不时写点文字抒发自己的思乡之情。
(编审 | Mr.L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