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关于秋粮大丰收的报道,突然忆及刚过之夏的大旱,难道,时日变了,旱于粮无影响?瞬间思绪,一闪而过,增产,毕竟是好事。念想,被记忆牵扯,回到曾经的田地村庄,那个叫“耙”(pá)的工具,漫上心头。
耙,曾经的农家皆有之,短柄细把,轻巧易携。本想找张图片,翻遍网络,终是无果。你可以把它想像成,铁掀从其铁柄处折弯至90度,只不过,只有巴掌大小,且质地轻薄。不用于挖,也不用于铲,只用于拾、捡。
即便是拾、捡,那功能也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在那个经济贫乏、物资匮乏的年代,农人精打细算,除却必需的速生化肥,日常肥料皆从畜粪禽便而来,比如猪屎、鸡屎……耙,便是特定的拾取工具。
书面终是文雅,曰“拾粪”,但在乡间,却是简单明了的叫法——“捡屎”,当然,在老人的传承中,还有另外一种更清雅的称呼——驮箢。一种行为,三种称呼,汉语言的魅力,在这最普通的事物中发挥得淋漓尽致。
拾粪,耙为捡拾工具,箢,则为装载工具。日常箢箕,其提把为近似半圆形的弧弓,利于挑担。但在拾粪中,左手所提之箢需时时提起、放下,聪慧的农人,想出好法子,三棍一竖,上端合拢扎紧,下端与箢三点相连,便携易用。
拾粪得赶早,不然,粪都被别家拾去,空捡寂寞。一大清早,各家的猪从猪圈走出,或奔腾狂欢,或摇尾徐行,整个村落,被猪的欢叫搅扰。早起的人,来不及洗漱,左提箢箕右拿耙,随着猪的步伐跟在其后,期待着那一团热气。
短短的尾巴翘起,一砣,两砣,接连坠地。农人紧走两步,放下箢箕,箕口几乎与猪屎相连,左手稍稍前推,让箕口贴紧地面,右手之耙,徐徐放下,轻轻往回一拽,猪屎瞬间飞入箢内。那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其时,父母都起得早,但他们是没有时间拾粪的,早起的他们,或入菜园,或入田地,即便只是无事转转,也要保证每日巡查。拾粪的任务,自然就落在老人和孩子身上。无须明言分配,各自择时而忙,是传统,更是一种家的默契。
奶奶挪着一双金莲,早早地四处寻找,散落的猪屎,终是零星半点。她却不急,按着时间,挪到村口,那里是一片荒地,有坡有草,有水有泥,是猪每日的打卡聚集地。玩够了,喝足了,啃欢了,遍拉一地。奶奶的箢箕,守了个大丰收。
至于孩子们,早上起个大早,就拿上耙、箢出门,脚步匆匆,好似急行军,他们,忙完这一阵,还得守时上早学。猪在前跑,孩子在后追,受惊的猪,自然不会轻易拉,于是,多半时候,孩子们最多只捡得半箢。没办法,谁叫他们赶时间呢。
健康的猪,拉出紧实的球状,这是拾粪人最喜欢的,不易散,臭味也不重,轻轻一拽即可入箢。碰到肠胃不好,或吃坏肚子的猪,那就不好受了。它们拉出的落地即散,臭味袭人,更有半稀半干的,捡还是不捡?无法逃避的问题。
最欢快,也是最麻烦的,是孩子们结伴拾粪。好伙伴们头天晚上就约好,第二天早上一起出门。这下可热闹了,几头猪在前面摇晃着身子奔跑,几个小家伙拿着家伙什在后面紧撵,终于,有猪屎落,孩子们争抢向前。
这个说,我先看见的,该我捡;那个说,我的箢先落地,必须是我的;争执不下的时候,后面又传来一个骄傲且高亢的声音,这是我家的猪拉的,谁都不能抢。争执、哄闹,就地而起,几个耙在地上较着劲,箢箕倒满一地。
有大人路过,也不劝停,甚至坐而起火,给吵闹不休的孩子出点子——举耙论战,谁赢谁得。孩子们一听,有道理,为屎而战。幼小的孩童,分寸还是有的,举而不打,只把耙伸到对方面前,欲贴近嘴角。你来我往间,终成笑声一片。
曾经家家养猪,如今,圈早已不见;曾经户户积肥,如今,田地已流转……那一把轻巧便携的耙,也在时光的吞噬下,早已消逝得无影无踪。只有,那些或疾或徐的追猪脚步,在时光的前行中,偶尔发出或深或浅的响动。
传说中的掌柜,幸运搭上70年代末班车,游乡串野,行涉山林。
(编审 | Mr.L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