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归乡,总喜欢在家东翻西找,尤其是后厢房和门前的小红屋,这两处空间,堆放着家里的各类农用器具及日常杂物。总希望在里面找出一些“宝贝”,比如,童年用过的器物,比如,曾经流行,却是当下稀缺的家伙什儿。
期望总是丰满,现实终究骨感。无数次的搜寻,怎会有落网之鱼?但,偶尔也能寻个一残半品。小红屋的角落,静默地躺着一个篾编的特大号“篮”,部分篾片已开裂、断绞,深黑色泽、黯淡光影无从不彰显其年代久远。
无须多想,是摇篮。在老家,摇篮不叫摇篮,也不叫摇窝,而是摇窠。印象中,鸟窝、鸡窝、蜂子窝等词,在黄陂方言中为鸟窠、鸡窠、蜂子窠,并且,窠也不发其本音kē,而是kuō,如此说来,摇窠便是婴儿摇动的“窝”。
摇窠由两部分组成——篾篮和托架。托架由木工根据篾篮的尺寸手工量身打造,其横切面类似于上底宽、下底窄的等腰梯形,与地面接触部分则是两根弧形木料,便于带动摇窠整体在地面轻松摇晃。
彼时木工,手艺精湛,托架完全采用卯榫结构,严丝合缝,平整光滑,并且还在两侧辅以漆画,一般还会写上诸如“富贵吉祥”“长命百岁”等字样。托架上(严格意义上说,是托架内),是卡得极其坚实的篾篮。
篾篮一般长约90多厘米,基本保持在1米以内,宽50到60厘米之间,深约45厘米。口大,越往下越往内收,两头稍稍上翘。篾篮卡进托架后,里面铺垫一些稻草,保暖又透气,而后,棉絮放置其中,摇窠初成。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摇窠里的棉絮,不同于床上的长方形,它是专门弹制的正方形,并且,还会套上“被套”。按对角线铺在篾篮内,垫上尿片后,婴儿躺至其中,而后左角右翻,右角左翻,下角上翻,把孩子盖得严严实实——垫、盖合一。
婴儿睡眠多,摇窠也就成了久呆之地。哄睡,可不是个轻松事,尤其是闹瞌睡的时候。此时,单凭摇,已不能安抚其快速睡着,还得哼。(黄陂方言)哼词一般为“哦哦哦,毛毛睡告告,哦哦哦……”抑扬顿挫,婉转动听。
不论孩子睡没睡着,摇窠旁是少不得人的。长期的“摇动睡觉”体验后,很多婴儿形成条件反射,一旦停下摇摆动作,立马醒来,哇哇大闹。也因此,摇窠边,只能轻声说话或细碎行走,还有人,在两段弧上订上橡皮,以减小声响。
那时,房间地面没有地平、地砖一说,都保留着原生态“土地”,地面多有不平,甚至还有大小不一的浅坑,摇窠放置不平,摇起来就时常受卡。于是,摇窠左拖拖,右拖拖,不断调试,乃成。
待孩子稍大,摇窠边更是离不得人。此时,有些孩子已经处于学习爬行的阶段,醒后,如若边上无人,就会试图慢慢爬起。小孩嘛,知道个啥,只顾攀爬,结果,一不留神就跌到地面。这样的事,时有发生。
每个人都睡过摇窠,每个人也都摇过摇窠。家里大人有事的时候,摇摇窠的任务就交给家里小孩。小孩子嘛,毛躁又贪玩,总想早早完成任务,于是,加大摇摆幅度,期望摇窠里的婴儿早早入睡。摇着摇着,摇窠“翻车”,婴儿摇翻至地面,甚至,被倒扣其中。
随着孩子的逐渐成长,摇窠也已完成光荣使命,但,远没有退役。那时的农村,业不大,家却大,每家每户基本都会有三四个孩子,老大用了老二用,老二用完,老三接着用。更有甚者,摇窠还会妥善保存,用于孩子的下一代。
在时代的进程中,后续的一些家长认为,如此长时间的摇摇窠,对婴儿的发育不好,尤其是对脑发育不好,果真是这样吗?没那个能力深究,只是觉得,睡过摇窠的人,与未睡摇窠的人相比,智力方面也没什么区别啊。
传说中的掌柜,幸运搭上70年代末班车,游乡串野,行涉山林。
(编审 | Mr.L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