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放学的乡村小路上,伙伴们兴高采烈地嬉笑着、追打着,宛若出笼的兔子。唯独我紧闭着嘴巴,不言不语不入流,好一派格格不入。
外号“瘌痢”的小伙伴看到我的异样,冲到我身后,两手以我的双肩为支点,奋力往上一跃,来了一个完美的鲤鱼冲顶。他大声嚷嚷着,“哟荷,怎么不做声呢,平日嗓门那么大。”
回头望了望“瘌痢”,我依旧不言语。只是用手指了指嘴。
动作交接。搞得像接头暗号一样。但“瘌痢”秒懂,他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牙齿又要掉了?咱们队伍里又要多一个缺巴齿了。”
是的,那颗该死的牙(乳牙)又要掉了,几乎只连着一层皮。这一路,我用舌尖左顶右顶,依旧无法将其“撬”掉。一会儿就是午饭时间了,这颗牙实在是个累赘,得在回家之前,想方设法将其拔除。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即将进入家门的那一刻,牙齿成功脱落。吐掉几口血水,我赶紧将牙齿放在手心拿好。
祖母挪动着那双三寸金莲,在堂屋忙碌着。我举起手中的牙齿,对她说:“大,看,牙齿又掉了一颗。”
祖母立马停下手中的活,一脸严肃地问,“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我走到她身边,老老实实地回答,“跟前几天的一样,也是下面的。”
“走走走,跟我到外面去。”祖母拉着我就往屋外走。
走到门前不远处,我们停下脚步。祖母把目光转向我,一脸虔诚地说:“把脚并拢,对齐,身子要站直站正,把那颗牙齿丢到(屋面)瓦上去。不要太用劲,别让牙齿从上面滚下来了。”
我笑着说:“我都知道,你上次就跟我说过的。不就丢个牙齿吗,怎么还这么麻烦。”
祖母瞪了我一眼,倒也没说其它的。看到祖母严肃的表情,我也收敛起笑容,按她说的,并脚站直,把牙齿扔到屋面瓦片上。流程标准,一气呵成。
看到我听话地完成扔牙动作,祖母回归往日慈祥,笑着对我说:“你不想要一口整整齐齐的牙齿吗?让你并脚对齐,身体站直,那颗新牙就会整整齐齐,让你扔到瓦上,那颗新牙就会很快地往上长。你要是不这样做,牙齿就会长歪,不好看。”
虽然我还小,但潜意识里,我觉得祖母的这套说辞只不过是封建迷信,牙齿整不整齐跟这有什么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看到我愣在那里不动,祖母估计看出了我心里的小九九,她接着说:“我们小时候都是这样的,牙齿掉了,家里大人也是这样要求我们。那些牙齿整齐好看的,都是因为小时候扔得好。”
心思归心思,猜想归猜想,只要不逆着祖母的话,不惹祖母生气,她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心里这样想着。
忽然,我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急冲冲地问祖母,“那要是上面的牙齿掉了,还这样扔到瓦上去,那新牙不就倒着长?这颗牙还能长出来吗?”
祖母摸了摸我的头,缓缓说:“如果是上面的牙齿掉了,那就是另外一种扔法——要把牙齿扔到床底下去,扔的时候也是脚并拢对齐,身体站直站正。只有这样啊,你的新牙才会整整齐齐地往下长。”
原来还有这样的讲究,好吧,我以后的牙齿要是掉了,我就都按这方法处理。自那后,再有乳牙脱落,我都遵循着祖母的方法,一一处理。做是那样做,但我依旧不认同祖母的说法。
碰到其它小伙伴掉牙时,我问,掉了的牙齿怎么处理?小伙伴咧着个嘴,缺着颗大门牙,嘿嘿一笑,“还能怎么办?带回去啊,带回家扔到床底下去。我要是把这颗牙随便一扔,家里大人肯定又要揍我一顿。”
原来,大人们(主要是老人)的做法都是一致的,在对待脱落的乳牙的问题上,他们的标准完全一样——不管扔到瓦上还是床底下,都得双脚并齐,且身体站直。
随着时代的发展,那些缺乏科学支撑的老习惯,慢慢消逝在时光的长河里。后来,越来越少听人说起关于牙齿的扔法,到现在,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都没有几个人能忆及。这是时代的进步,更是移风易俗的成效。
事过经年,偶尔也会忆及往日点滴,用现在的眼光去看曾经的老习惯,竟然觉得挺有趣。
(编审 | Mr.L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