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过后，高温干旱的恶劣气候频繁，导致蔬菜的生长提前结束，而秋季蔬菜不好播种，菜的供给出现了断档，市民的吃菜有困难，这就是当下的“秋淡”状况，也有戏称“秋断”的。当然，现在的市场供给充沛，现代人感受不到“秋淡”，但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感觉几乎有两个月的时间都缺菜吃。
记忆中的童年，我们刚放暑假就充当劳力，帮助家里搞“双抢”，好不容易熬到了“不栽八一秧”的立秋季，家里的菜园里已经没有菜吃了，真正的“秋淡”由此开始。
那时候，经济刚刚开放，村里基本没有商店，几个村的商品供应还是依赖着一个很远的供销社，或者去赶集，无法像如今买菜吃，家里基本上也舍不得花钱去买菜。于是，我们这些孩子都参与了度“秋淡”的劳动，对“秋淡”也体验极深。
农忙时母亲还是会抢时间泡几坛酸豆角，但这菜一根都不能吃，这是我们秋季开学后带到学校去吃的主菜，我们小孩子是烧火做饭的主力队员，只能自己想办法找菜吃。每天，大人们早早出门干活，我起来后先要把家里的耕牛送到湖边去放，大水牛辛苦耕田一个月了，必须用这段时间把它放饱喂肥。
我们把牛赶到湖区，这里有大片水草，牛可以自己放。我们把牛绳（穿在牛鼻子上控制牛的绳）在牛角上缠牢实了就不用管它，它自己可以在湖边呆一天，黄昏时我们再去找到它，解开牛绳赶回来。
安顿好牛，我就急急匆匆地到自留地割一捆苕藤，到菜地割一把空心菜藤，那时家里种的是爬藤子的大叶子空心菜。这就是我们度淡的两项主菜，再找点小辣椒做佐料。记事起，我们家家都有几块自留地，一块小菜地，到地里割苕藤、割空心菜，给菜地浇水都是小孩子的活，我们干起来轻车熟路。
回家后，就是“剐苕管”（把苕管的外皮剐掉，管肉很嫩甜）、剐空心菜管，剐好的空心菜管再用盐腌渍一下。我们家家都是大锅土灶，铁锅烧得辣辣的，两勺菜油、几点辛辣的秋辣椒先下锅，再把这两样菜分别入锅大火炒，不久就炒出两道香喷喷的菜，百吃不厌。
除了这两个主菜，我们也会谋点花样，有时到哪个池塘里去捞点刺苞管回来，也是一剐，几点辣椒，两勺菜油一爆炒，一盘可口的菜肴能让大人们夸奖几天。真不是吹我们小孩能干，小伙伴中很多人从小就踏着板凳站在锅台边炒菜。
在大人们的指导下，我们会到芝麻地里去剐芝麻叶子，剐上一大篮子回来当菜做。立秋后的芝麻因为干旱会落叶，叶子对增加芝麻的产量没多大用处了，大人们就告诉小孩子，早上去芝麻地剐嫩叶子回来做菜吃。这道菜怎么做，我们都不会，但大人们做出来还真蛮好吃。
奶奶会种菜，立秋前的茄子树老了，她就把茄子剪去地上部分，再浇上几次水粪，很快就从基部长出新枝，立秋后会结出好多茄子。当然，秋后的茄子比较苦涩，切好的茄子我们通常用水漂两次，味道就好多了。这也成了我家度淡的主菜，还也让不会操作的人家羡慕不已。
记忆犹新的还有两道更美的菜。第一道是奶奶晒制的小麦酱，每年小麦收获后，奶奶会将小麦蒸熟做酱。可惜我不知道奶奶的制作工艺，只知道每年入伏后，我家的屋顶上，总会晒出几大钵（一种比较浅的陶钵）小麦酱。
“秋淡”时，小麦酱刚好晒甜。我架起梯子，取一碗，与饭一起蒸，饭熟了，揭开锅盖，香味直冲鼻子。每碗饭用两勺酱，没有菜都能吃得香香的。这香甜一直深深记录在我的大脑中，但一直都没有重现的机会，现在有那么多好吃的酱，却没有一款能吃出那个味道。
第二道菜是母亲做的米豆腐，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制作的，只知道原料是大米，好像要用石灰水泡一整天。而后，用我们家的老磨子磨成米浆，再上锅煮成块，冷却后再切成豆腐块。这样的米豆腐，通体淡黄，像滑嫩的胶体，透着淡淡的碱香味，不同于所有的蔬菜。
每年立秋后，只有逢下雨的空闲，还要趁母亲不是很累的时候，她才能做米豆腐来犒劳一家老小。我们当年虽然小，但还是挺懂事的，虽说很喜欢吃，但绝不敢央求母亲做。因为大人们太忙了，也太累了。所以，小时候吃米豆腐的机会不是很多，但那道菜的味道今世难忘。
也是两勺菜油，几点辣子，锅烧得辣辣的，米豆腐下锅，煎到两面焦黄。简单的做法，催生自然的味道，夹一块入口，咬开脆皮，一股淡淡的碱香直冲肺腑，豆腐嚼着滑溜滑溜的，有点入口即化的感觉，让我们舍不得吞咽，直呼，好吃好吃！这就是忘不了的——妈妈的味道！
传统农耕文化中，祖辈们以自己的劳动与智慧，教我们自给自足地应对生活上的困难，虽清苦，但不忧愁。儿时“秋淡”的记忆很深刻，也很温馨，这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中华的农耕文明虽很落后，但很有智慧，很坚强，没有气馁，让我们永远能直面困难，也教会我们永远去战胜困难，不怨天尤人！
周建新，男，在黄陂王家河街白龙寺村从事水稻种植工作。
（编审 | Mr.Le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