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学一路读到博士毕业,我上的都是普通学校,其中初中阶段的学习和生活在脑海中印象最为深刻。
小学毕业后考上塔耳中学,也从此开始我漫长的住校求学历程。塔耳中学离家约5公里,上学和回家必须坐小木船过木兰湖。两岸码头之间的湖底,曾经是我们这个家族生存繁衍了600余年的地方,因为木兰湖筑坝涨水,大家移民到全县各地。
塔耳中学在一个村庄旁边,没有围墙,操场四周就是农田,操场上经常堆着村民的草垛。操场不远处的田埂上种有很多桃树,桃子成熟后,男生们经常成群结队偷摘桃子,然后大家坐在草垛上,说说笑笑地吃桃子。
学校附近有一个大码头,大家称之为船站。同学们空闲时经常沿着曲曲折折的田埂往船站方向走,一路上追蜻蜓赶青蛙,那时候水边有很多大小不同五颜六色的青蛙,也有各式各样的蜻蜓。
我们每一门课都有专门的老师。地理老师是刚从新疆回来的知青,她用十分标准的普通话,认真地给我们介绍中国的地形地貌、名山大川、矿产资源分布,她讲的很多地理知识我至今记忆犹新。
美术老师给我们讲“三庭五眼”,讲写字技巧,他后来成为一名有名的书法家,从区文化局长岗位上退休,其写作水平也极高。体育老师教我们各种运动的基本知识和原理。数学老师上课极其认真,他上课时大家都战战兢兢,担心被体罚,可能一不小心会有一个扫把或者一盒粉笔从他手中飞到你面前。
那时的学习基本是原生态方式,没有太多作业,也没有真正的升学压力。成绩最好的同学一般考中专和黄陂一中,学校每年都能考上几个。我当时只感觉学习机会来之不易,应该努力学习,但是心中并没有明确的目标,考大学仿佛是遥远的事情。
初一和初二,我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还获得了武汉市三好学生,当时黄陂县刚刚从孝感市划到武汉市,学校每年只有一个市三好学生指标,一般奖给长期成绩第一名的同学,这是我这辈子最高的荣誉。初三后,我的成绩有些下降。现在想起来,人必须有目标,有目标才有具体的努力方向,没有具体目标是我没有考上重点高中的主要原因。
刚入校时,我们在学校食堂打饭吃,同学们把家里带来的大米交给学校换成饭票,一斤米换一斤饭票。打饭时,每一块饭比豆腐略大一点,厚度有豆腐厚度的一半,算作4两。第一学期过后,有大约三分之一的同学因为吃不饱饭转学到自家附近的中学走读去了。
之后学校决定让大家自己蒸饭,也就是自己把米洗好放在饭盒里,送到食堂砖砌的大蒸笼里,每餐饭4分钱的柴火票,凭票取餐。饭盒在食堂过夜,那几年老鼠成灾,早餐的米饭上经常有老鼠屎,大家把老鼠屎及周围的米饭挑出扔掉,剩下的饭照吃不误。
有一年暑假返校后,我的床单和蚊帐被老鼠咬成了渔网状。晚上睡觉时老鼠就在床上或床边跑来跑去,宿舍充斥着老鼠留下的味道,这辈子最难忘的就是这种味道。
每周回学校时,大家都会带两餐炒好的蔬菜,其余时间都吃咸菜。最难的是高温的夏季和秋季,从家里带来的咸菜变黏了或者有点发霉,大家还得吃。同学们吃的咸菜以酸豆角、酸辣椒和干萝卜丝为主。
我妈妈每年都会准备很多干萝卜丝,这种萝卜丝做起来很麻烦,必须把萝卜切成细条晾到半干,用力揉掉剩余的水分,加盐保存,做好的萝卜丝色泽金黄,粗细似细绿豆芽,加油炒好后有一种天然的香气,这么好的咸菜我最后也吃腻了。虽然大家天天吃咸菜,但很少生病,大多茁壮成长。
教工食堂也有少量蔬菜和馒头出售,但我从没见身边的同学去买过。每个月1元多的生活费,无法奢侈地买菜吃。班上的同学大多数是农村的放牛娃,只有3名同学生下来就吃商品粮。这3个同学住在“八大家”,也就是县政府工作人员的宿舍,同学们觉得他们与众不同,吃商品粮的人那时候的地位极高。
初一时没有宿舍,在教室后面摆四张大床,每张床上睡4个人,早上走读生到校前必须起床。学校没有厕所,村里的厕所离教室有约60米的距离。夜晚上厕所时可以看漫天繁星,听蛙叫虫鸣。学校也没有开水喝,很多同学下课后趁老师不在办公室,把老师杯子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当时没有自来水,洗漱和洗米都在学校食堂边的水塘。有一年临近暑假的时候,天气炎热,我和同学晚上到附近一个采石坑里面游泳,水看起来很清澈,游起来也很惬意,但是当晚两人身上瘙痒不止。
有一天上自习,和同学到教室外休息,抬眼望星空,我忽然觉得天上的月亮很模糊,星星比平时更多,我惊呼“天上的星星、月亮怎么了”?随后两人认真分析了一下,结论是我的眼睛有点近视了。
学校只有汪老师家有一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每当放热播连续剧时,汪老师就把电视机架在家门口高处,黑压压的师生就坐在他家门口欣赏《霍元甲》《女奴》或《血疑》。第一次听到《万里长城永不倒》时,同学们被发音惊呆了,那么好听,但是与普通话差别极大,大家争论这是不是汉语,后来才知道这叫粤语,是流行于粤港澳的汉语方言。
初三时有两条爆炸性新闻:有两个同学在谈恋爱,有个同学和人打架了。单纯平静的初中生活似乎起了一点波澜。谈恋爱的那个男生,体育和文化成绩都很好,可惜没有考上高中。
前年回家过年,专门到塔耳中学转了一圈,我拼命地回忆,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将现在的学校和曾经我学习的地方联系起来。附近完全城市化,学校的建筑和布局也变了,农田都变成了景区。
木兰乡是黄陂最贫穷的地方,但现在村人都住楼房、通网络、吃自来水、用热水器,水泥路通到家门口,乡村公交可以刷武汉一卡通,每个自然村都有冲水式公厕、垃圾池和太阳能路灯,定期有环卫人员到村里面打扫公共卫生,每月有专门人员免费帮80岁以上老人收拾屋子。
和“00后”的年轻人谈我们过去的学习和生活,他们往往难以相信我们曾经的日子。我们这辈人,生活在国家大发展、大变革的年代,真切感受了国家的发展和进步,真的很幸运
大江大湖大武汉,好山好水好黄陂。希望家乡越来越好,教育水平越来越高!
陈茂华,大学教师,毕业于塔耳中学和黄陂三中。
(编审 | Mr.L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