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我出生于仙河岸边的董家河,西临长轩岭。我称之为仙河,可能很多人不解,认为应该叫滠水河。
仙河就在千年香火圣地木兰山西麓,每年朝山拜佛的香客,都必经我们塆子东面的那条大路。香客们来到河边,先是焚香烧纸跪拜仙河,然后在河边洗手擦脸,双手捧起洁净清凉的河水喝上几口,一边喝水,一边念念有词,祈求仙河水消灾去病。
其实香客们如此敬仰仙河也不无道理。仙河水清澈见底,水中鱼儿悠闲地游来游去好不惬意。柔软的沙滩从河岸边一直延伸到河的中间。金色的匀称沙粒在阳光的照耀下美轮美奂,走在柔软的沙滩上,心情再不好的人立马也会心旷神怡。
还有那流淌的河水,波光粼粼,后浪推前浪,像一群疾跑的马拉松健儿,奋勇向前。水岸边的沙滩上还有各式各样的贝壳,有圆形的,有扁形的,也有椭圆形的。它们无忧无虑、目空一切地向前行进,身后留下条条沙沟。
儿时,我们经常在河岸边放牛,牛自由自在十分悠闲地一边吃草,一边前行,我们这些放牛伢就在沙滩上嬉戏打闹。
河中水稍深处,时有捕鱼人划着小船,驱赶成群的鱼鹰一字排开,追逐鱼群。小鱼会被鱼鹰吞食,大一点的无法下咽,它就会含着鱼游向小船。捕鱼人用划船杆挑起鱼鹰,用手挤压鱼鹰颈部,鱼就被挤出至船上的鱼篓中。鱼鹰之所以不能吞咽稍大的鱼,是其颈部被捕鱼人扎了一圈绳子。
偶尔有炸鱼人在河中炸鱼,那声音就像放大炮,河水冲向空中几米高,这炮声就是发枪令,我们这些河边的放牛伢,立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水边,脱光衣服光着腚。待炸鱼人捞起漂浮于水面的鱼以后,我们就以自由式泳姿游向爆炸点,潜入河底。
在河床底部,睁眼一看,白茫茫一片,全是被炸晕的翘嘴白(白鱼),我将鱼头塞进嘴里咬着,左右手各拿一至两条鱼,浮出水面,疾速划向沙滩丢下鱼,立即又返回水中,继续捞鱼。
仙河环境优美,河道宽阔,适合军事训练。那年代每到夏天,常有部队来我们塆里,住进房子宽敞的人家。他们组织拉练爬山,或到仙河水中练习游泳,成群结队,颇为壮观。训练结束后,有的战士刚游到沙滩边,头一歪就趴在水边,喘着粗气休息。那种刻苦拼搏的精神,令人敬佩。
我们这些放牛伢也有恶作剧的时候。我记得那时经常有放鸭人,赶着成群的鸭子向汉口方向行进。有一次,我们几个放牛伢商议,在鸭子经常行进的沙滩上挖一个坑,上面用细树枝挡着,再加一层草,最后在上面盖上沙子复原。
我们静坐在河岸边,若无其事地观察着,突然看到有鸭子掉入坑中,其中一人朝我笑笑,示意我们成功了。待鸭群走过,我们一阵窃喜。不过我们高兴得太早了,落入深坑的鸭子嘎嘎不停地叫唤着,似乎在喊救命。
精明的赶鸭人突然听见后面有鸭子的叫唤声,立马回头寻找,发现了深坑里的鸭子,回头用手指着我们几个放牛伢,意思是你们几个细伢不学好。
其实放鸭人十分辛苦,一般两三人合伙放几百只鸭子,是从上游河口方向来的。他们有明确的分工,有人负责放鸭子,有人负责挑行李。行李很简单,就是卧具,还有晚上围鸭子的围栏,以及少量的鸭饲料。
鸭子在放鸭人的驱赶下在河滩上行进,一旦发现收割完稻子的水田,放鸭人就会将鸭子赶上岸,前往稻田觅食。放鸭人也常让鸭子在河坡草丛中行进,寻找蚱蚂一类的昆虫。他们从家里出来时鸭子尚小,经过沿途三个多月的放养,在抵达汉口时,鸭子就已成年,可以售出。
仙河是我们的母亲河,她温柔美丽,不过偶尔也有发神威的时候。1954年她就暴怒过。那年七、八月间,连续大暴雨,电闪雷鸣,大白天就像傍晚,天好像破了一个大窟窿,雨哗啦哗啦下得没完没了。沿河两岸受淹房屋无数,就连我们高高在上的董家河也未能幸免。
上世纪60年代初的某个夏季,星期天,我趟水过河,到张家冲山上砍柴。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山洞,我趴下看看,只见洞中大大小小乌龟无数,我没敢惊动它们,更不想伤害它们。我继续砍柴,捆扎好柴禾,挑在肩上沿着山冲赶往河边,稍事休息,卷起裤腿过河。
待我行至河中央,突然从北面河的上游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侧头一看,隐隐看见白茫茫一片,山洪暴发了。我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奔走,跑上沙滩,往岸边飞奔,涨着的河水就紧跟在我的脚后跟。
到了河岸边,暴涨的河水也随即而至。我拼尽全力爬上河坡,立即将柴禾甩下,四仰八叉躺在岸边,喘着粗气,侧脸就看见汹涌奔腾的洪水带着隆隆的声响咆哮前进。这一生死经历已逝去六十余年,我仍然记忆犹新。
每当回忆起此事,现在的我依然费解。在那危及性命的关头,为何不将柴禾丢掉呢?
斗转星移,日月轮回,转眼间我已从一个懵懵懂懂、天真淘气的放牛伢变成了耄耋老人。人岁数大了常会想起那逝去的往事,尤其是陪伴我成长的仙河,她令我陶醉,也令我敬畏。
孝松,1944年出生于长轩岭董家河。1964年黄陂三中高中毕业,考入南京农学院(现南京农业大学)。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扬州市工作,现已退休,定居扬州。
(编审 | Mr.L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