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凤凰寨下的一个小山村，村前高大的老榕树和后山茂密的桃树林中，隐隐地露出村里的石墙灰瓦，屋后的青石岗坚韧挺拔，像家乡父老的脊梁。屋顶烟囱里冒出的缕缕炊烟，袅袅地飘浮着柔美的曲线，如一丝丝亲切的召唤，唤起我们对“回家吃饭！”的依恋，唤起我们对回家过年的渴盼。
春节临近了，这渴盼更牵动着远离山村的游子们，因为，大家都盼着赶回来参加一年一度的龙灯会，盼着到凤凰寨去感受最美乡村意境的那份快乐！
梦中，我们都常回山寨赛灯。
从武汉市黄陂区蔡榨镇向西约一里远，进入神驼山，凤凰寨即隔河在望。神驼山状如骆驼，祖祖辈辈都说它能驮来金银富贵，驮来兴旺吉祥，只要守着这座山，就有挖不尽的金银铜铁，就有享有不完的福泰安康，因此，人们也叫它“矿山”。踩着矿山上的茅草，可见风铃花、野山菊繁星似地洒落在绿草间，松菇顶着圆的尖的帽子在松树后探头窥望，轻风送给人阵阵幽香。不时有鸟儿飞过，带动松球三三两两往下掉，并顺着驼峰的斜坡往下滚，“咕咕碌碌”的响声一起，惊起的野兔便会急起直追往山下冲去。
山下，一弯粼粼碧波，夹在神驼山和凤凰山之间，从两山中钻出来的河水耀眼地反射着太阳的光彩。山的沉稳，成就了水的流畅，哗哗的水声夹着鱼儿的欢跳潺潺地流淌，不时会有被岩石挡住的地方，开锅般“咕咕”地翻着白色的水泡，民间故事中，傻媳妇就是把鸡蛋面条下在了这一锅“开水”里。
河面，满目都是被河水冲得向下游倾斜的荷叶和菱角苗。从宽宽的青石桥上走过，沿着青草坡上到山顶——凤凰寨就是一个天然的绿色平台，平台的边沿是人工筑成的半人高土墙，墙上长满绊根草和虎耳草，还有密密的青蒿和举着小黄花的蒲公英。
很久以前，凤凰山上住着一对美丽的凤凰，借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承山光水色，人气和善，这对凤凰在山顶上幸福美满地相伴相栖，既护佑着山下的凤凰村，也护佑着十里八乡的乡邻，并与财富宝地隔河相望。
在河的上游，山半坡上有一眼蛤蟆泉，泉口只有小酒盅一样大，我们村里人一直叫它蛤蟆井。人匍伏在井口往里看，细长的孔洞从巨大的青岗岩中往前延伸，深远处豁然亮堂，原来井里别有洞天。长满绿苔的岩石上爬着一只铜壶般大小的蛤蟆和一只铜盆一样大的乌龟。只是里边的蛙和龟都出不来，外边看的人也进不去。贴耳上去，只听见洞里有叮叮咚咚的滴水声，像有人在弹奏美妙又无人能懂的清脆旋律。随着这筝琮之声，清冽的井水像不朽的精灵，永不枯竭地往外冒，并顺着山势缓缓地绕山入河，给凤凰山也注入了清新的活力。
听老人们说，有一年河里涨了水，大乌龟不知怎地从上游漂了下来，这一漂，竟是改变了整个凤凰山。
乌龟本是极平常的水中爬行动物，可是这只乌龟出奇地大。凤凰村有个愣小子将它抱到了河岸边，又爬到了龟背上。谁都知道，龟背一经受压力，乌龟的会往外伸头，那愣小子竟朝乌龟头撒了泡尿！老龟定是被惹恼了，猛地在愣小子的脚背上咬了一口，倏忽便逃进了水中。
老龟这一口，让愣小子疼得叫爹喊娘满山飞跑，他在树林中乱窜，分不清东南西北，直冲到凤凰山顶，正撞上人们常说却又总不得见的彩凤凰！
草色山光中，那对尾翼飘逸的优雅精灵正在梧桐树下鸣唱，那婉转清丽的歌声令百草不摇，招来百鸟聆听。那锦缎般的长翎毛尾端，闪耀着蓝紫色彩，如杏的双眼传递着温情，闪烁的光彩与霞光相映，在天地间形成了一幅绝妙的美境。意外的斑斓绚丽，如灵动炫目的飞瀑，将愣小子惊呆了！他忘了脚疼，忘了老龟，不顾一切地向那五彩的瀑布扑了过去，他要拥抱吉祥……
鸾凤和俦的平静被打破了，一对凤凰和鸟儿们都受惊了！在危险到来的瞬间，凤极快地向凰靠拢，只听凰轻轻地啼了一声，飞快地往梧桐树后的竹林间闪去。
“大丈夫当雄飞，安能雌伏！”凤也短促地鸣啭一声，腾空而起，在楞小子面前盘旋了两圈，便倏地飞上了梧桐树的绝顶。
愣小子一连扑了几次，都让凤逃离于自己的指尖，忙乱中，一步扑空四脚着地。他爬起来，气急败坏地折断一根树枝，在林间草丛里横扫狂劈。一时间，叶飘虫跳，鸟飞兔跑，凰的身姿在绿荫葱翠间一晃，就不见了踪影。
愣小子气冲冲地转过身，向高大的梧桐树扑去。树上的凤凄唳地鸣出一声巨大的呼号，它在寻求同伴的共鸣，然而寂静的山林没有回应，只有那个疯狂地舞着树枝的、危险的人！
无奈的凤愤怒地鼓扑着灿丽的双翅，发出猛烈的、巨轮飞转般的声响腾空而上，那巨大的声响使山下的人都惊呆了，男人们都大声地阻止愣小子的追打，女人们都跪地叩头，祈求凤凰不要飞走！
可是，已经来不急了。人们只看见了一道煌然发闪的彩虹，在绿色的原野上穿过，片刻之间，便在旷亮无比的天空之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仅仅一夜间，凤凰山上的梧桐树落光了所有的叶，鲜花和绿草也在慢慢地凋零。当夜愣小子因疼痛而死。从那时起，再也没有人见过美丽的凤凰，再也没有人听见过凤凰的鸣唱。
令人想不到的噩运接踵而至。凤凰村的男人们都不明原因地、接二连三地死去，整个村子成了远近闻名的寡妇村。全村哭声震天，都诅咒那可怜又可恨的愣小子，都说是因为惊飞了凤凰才遭到的报应。大家都盼着凤凰鸟能回来，还在山上修了庙，烧香供奉，将凤凰山下的两个村子都改姓“公”，叫大龚湾、小龚湾，期望能盼回凤，能引出凰，能盼回吉祥。
为了加强山林保护，凤凰山周围的村民们都自觉地维护山上的一草一木，精心地维护着山上的一石一土。经几年努力，凤凰山又变得葱绿浓郁起来。凤凰庙前的大榕树伸展着铺张的枝叶，庙后的竹林苍翠欲滴生意盎然。繁杂交错的荆棘林中，释放出芬芳的神秘香味，蝶儿在花丛中追逐，一些吃饱了野果的云雀，在梧桐叶间飞来飞去，唧唧的说着情话。柔和的阳光穿透树巅，在林中洒下金色的斑点，给山林增添了无尽的野趣。
大、小龚家湾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人们每年正月十五开始在山顶庙前玩龙灯、耍金狮，敲锣打鼓放鞭炮。庆贺平安的日子，喜迎新年来临，祈望风调雨顺，祈求老少平安。
尽管凤凰鸟再也没有出现在凤凰山上，可是百姓们心里都念着吉祥的凤凰。
清末某年，黄陂东乡到处闹长毛，平静的凤凰山上，经常有三三两两带刀持捧的人上上下下，山上鸟兽奔逃，村中鸡飞狗跳。村民们不愿自己宁静的生活再遭破坏，开始了保卫凤凰山的行动，采取了最原始的办法——筑围墙。
族长一声号令，村民们一呼百应，男女老少齐上阵。河滩黄泥加上骆驼山坡特有的、夹着晶亮弹子石颗粒的粘土，筑成了大半人高的干打垒围墙，凤凰山顶上，很快就修成了一个环形土城，凤凰山成了一座容易坚守的山寨，在东西南北方向各开了一个城门。人们轮流当值，守卫着心中的圣地。在后来的许多战乱中，周边的百姓们都是在山寨上躲避土匪横行，抵御外来侵略，才保得了一方平安。
人们常说“月半大于年”，近百年来，每逢正月十五，都是凤凰寨最热闹的日子。寨子边村村玩龙灯，都要上凤凰寨。一年到头忙于劳作的人们，都会将很大一部分积蓄花在灯节里。许多生意人更是每年都要带回大量钱物，投入到灯会上。
各村一到正月就开始闹腾，十三这天午饭后，是给狮子开光的时辰。
喧天的锣鼓声中，威风凛凛的金狮张着大嘴，圆瞪着双眼，头上长着九个大包，顶着活灵活现的绒绣球，在土地庙前接受头人供奉的黄裱香蜡，听着开光彩词：
正月里来喜盈盈，敲锣打鼓闹腾腾。
金狮仙气冲云路，驾起祥光五彩云。
玉皇圣旨领九道，头顶喜庆九个包。
双耳灵动铜铃响，两眼圆瞪瞳眸亮。
鼻嗅烟火来开光，口衔银珠战邪狂。
脚踏八卦下凡界，凤凰寨上舞吉祥。
开光后，狮子踩着震人心弦的鼓点，在鞭炮声中跳跃过每家门前，俗称“吃第一次沿门彩”。龙灯同时在河边起水，象征着蛟龙从东海来到本村，来保佑全村的百姓。起水的彩词是：
锣鼓闹腾人高兴，元宵佳节请龙神。
真心焚香燃彩烛，手开神光点墨金。
龙在东海长修炼，香蜡接驾来凡尘。
祥光映照神龙现，凤凰寨上显威灵。
龙神龙神听分明，保佑百姓得太平。
给我风调和雨顺，让我五谷齐丰登。
今年保得全村好，来年老幼齐敬神。
然后，在绣球引导下，由锣鼓鞭炮声伴着游遍每家门前，再围村跑三圈，天亮时和狮子一起到庙前歇下。这一整夜人们家中的香火不熄，所有跟着灯转的人，手上的火把不熄，孩子们手提的小灯笼里，烛光也不熄，家家户户门前挂的红灯，更是几天几夜不能熄。
正月十四一整天，都在村子里玩狮子。狮子好像从不知累，必须围着每家的供桌转三圈，俗称“吃香案”，直到半夜，才家家吃年饭，准备赶早上凤凰寨。
正月十五清早，人们剃过头，洗过澡，换过新装，开始浩浩荡荡地上寨。每个村子都有自已的龙灯队，每个队伍都有自己的特色。如大、小龚家湾除必备缀鳞挂甲的龙灯、狮子队伍外，每年要负责摆好香案，使寨上的庙堂香火鼎盛，烛光长燃。
朱家大湾历年最讲究的是放鞭炮。从出发时点燃鞭炮起，至上寨，灯会，下寨，每年都用浆线篙子（民间浆棉纱线用的篙子，碗口粗）抬着鞭炮，跟随龙灯队伍不停地燃放。直到回本村土地庙前，敬过神后，才能停歇。
喻家大湾以锣鼓出名，一面大锣两人抬，一扇鼓面可以躺下四个人。锣鼓敲出的节奏整齐，震撼人心。
刘家河湾是每节都燃着蜡烛，舞动时金光闪闪的墨鱼灯。
土子湾爱玩虾子灯。在有许多节腰身的大虾里，每一节中都点燃蜡烛，逼真的大长虾晶莹通亮地游走在夜色的山林间，让人觉得既新奇又神秘。
汪西湾人的特色是香盘。每个香盘都有茶盘大，用上等硬木做成，盘里熏着的檀香袅袅地飘着氤氲的香气，盘沿边垂吊着用红色锦缎刺着富贵吉祥字样的绣帘。端香盘的人一律头戴大礼帽，身穿长皮袍，个个身高体壮，伶牙俐齿。一百多人每人一段彩词，加上众多的和彩声，其气势非同一般。
河流湾最引人注目的是百灯节，那是寨上最长的一条灯，共108节。在凤凰寨的灯会上，至今都是最长的纪录。
连山楼村和柏树湾最精彩的技能是高跷。许多矮高跷扮成戏曲中的人物，主角就在最高的那些高跷之上，他们进寨的时候是用不着走寨门的，直接从城墙上就跨了进去。
屋基湾的亭子是最能让灯会掀起高潮的节目。在踩高跷的人头上，顶着一个丫字架，架中安放着小椅子，一个不满周岁的小男孩，披红挂彩地端坐在椅子上。他不哭也不闹，每当顶着他的那个大人手上的彩鞭挥动一下，小孩就会随着椅子翻一个跟头。这每一个跟头，都让人们惊喜交集，都会引来整个山寨的欢呼声。这个经再三挑选的孩子，是村里的贵果子，他的家庭必须为此付出比其他人家多出几倍的钱财、香蜡。此刻，他被高高地宠着，轻松地目空一切，他一定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他长大后，一定胆大体壮，神鬼不敢欺，定会长命富贵。
“轰！”巨大的响声一传来，人们就知知道九陈湾的大队伍来了。火铳被点燃后发出的响声，超过了所有的大爆竹，能让人感到脚下的土地都在抖动，能震醒山间所有沉睡的生灵。果然，响声里舞出来几条龙，接着是服装统一剑棍林立威风八面的武术队，加上跟灯的人，看热闹的人，组成了一支大队伍，浩浩荡荡地往凤凰寨而来。男人们背着八八六十四根火铳，在行进的队伍两旁，一路走一路轰响，其声势能压倒所有凶神恶煞，能驱走积压在人们心头的所有阴影，能让每一个参加灯节的人都扬眉吐气，笑迎新春。
灯会上最有意思的，是以蔡官田村为首的蔡氏48个湾村。因古代出过许多大官而得名的“官田”村，举着蔡氏族旗，即首义元勋蔡济民、蔡以忱先生当年扛回来的辛亥革命大旗——铁血十八星旗！他们一上凤凰寨，就提升了整个山寨的豪气，人们无不引颈相望，个个欢呼雀跃。蔡氏族人喊出的彩词，更是与其他人喊的不一样。在凤凰寨的灯会上，虽然村村的龙灯队都有喊彩人，在彩词中总能带出“凤凰”二字，丁家大湾有一位老人，能喊出句句带凤凰的百句彩，却终究比不过官田村的蔡老先生，他能喊出与凤凰有关的彩词360句。如：
祥云托出凤凰鸟，双双来自蓬莱岛。
凤飞凰随寻宝树，凤凰山上金光照。
金凤驮惠携德至，雷霆不作草不摇，
川谷不与宇宙争，鸿燕轻声顿失娇。
昔日远至万仞上，四海之外任翱翔，
今朝毓圃过昆仑，凤凰阐德至大道。
鸿前鳞后王者相，蛇颈鱼尾饮仪好。
鹳颡鸳腮百鸟敬，龙纹龟背歌舞俏。
燕颔鸡喙七色备，戴德负仁本性妙。
延颈奋翼霞光闪，抱忠扶义五彩兆。
往即文治通瀚宇，来即嘉成佑吉祥。
翅如彩练招福到，尾拂光芒瑞寿康。
梧桐嘉木德高尚，有凤来仪喜洋洋。
凤凰不落无宝地，山寨树染五彩光。
凤凰能护老人健，白发转黑直脊梁，
牙齿掉了又重生，耕田种地身体壮。
凤凰能佑婴儿胖，虎背熊腰茁壮长，
祥光普照早成材，一代更比一代强。
小伙子看了凤凰寨的灯，能文能武样样精。
姑娘看了凤凰寨的灯，刺绣挑花不求人。
读书人看了凤凰寨的灯，喜气助你跳龙门。
商人看了凤凰寨的灯，财源茂盛赢万本。
做官的看了凤凰寨的灯，仕途通达步步升……
彩词在锣鼓点的伴奏和人们的“哦！”、“啊！”和声中，越说越热闹。各色龙灯、狮子、虾子灯、墨鱼灯、蚌蚌灯、彩莲船、高跷、老汉推车、彩鞭亭子，都在凤凰寨上尽情地、欢快地舞动着，灯会的特色充分地展现着，人们心中的豪迈都尽情地释放了出来。
小贩们卖甘蔗、卖荸荠、卖香蜡鞭炮、卖香烟洋火桂花糖、卖呢哨子、吹糖人的吆喝声和孩子们的叫闹声，亲友们的问候声，夹在鼓乐鞭炮声中，整个山寨恰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正月十六这天，每个村的龙灯舞狮队要转乡脚，俗称玩客灯。先在村子附近没有参与玩灯的散户家门前（一般是外姓，客居人家）风风火火地闹腾个够，然后，沿自己村子地界的周边游一次山，让龙神、金狮都看清地界，保佑本村风调雨顺，保佑村民在自己的地头劳作时平平安安，保佑田野五谷丰登。
正月十七，是送灯的日子。龙灯和狮子、高跷、彩车彩船、虾子灯、金鱼灯、荷花灯、老虎灯、绣球灯和与年份有关的属相灯，都在锣鼓鞭炮声中吃“第二次沿门彩”。恭贺的彩词更是每家、每人、每件事都现编而成。喜庆的、幽默风趣的、祝贺鼓励的各种彩词，以凤凰吉利祥瑞为基调的彩句，让人们开怀大笑，村村喜气盈盈。直乐到傍晚开始跑灯，人们放焰火、放鞭炮、放铳的声音震天响。欢腾的队伍打着“呵伙”，鼓乐声震耳欲聋。人人都像驾着祥云一般轻松地飞跑，长长的、火火的、闹腾得无比欢快的巨龙队伍围着村子跑了三圈后，才在土地庙前停下。由锣鼓伴奏说完送灯的彩词，恭送龙神金狮云里来云里去，祥云铺路向太阳……
天，早放亮了，全体静默，为的是不打扰龙狮返驾。片刻后，头人谨慎地摘光（拿下龙眼）、封灯。这一年的灯节，就这样热热闹闹地过完了。
可是，凤凰寨的灯节不是每年都过得顺利。1939年的灯会上，日本侵略者的飞机轰散了所有玩灯的人。我父亲当年才3岁，是我二伯让他骑在寨墙上，才看得见狮子。在人们四散逃命的忙乱中，父亲幸运地没有被踩着，也没跑丢。机灵的二伯抓起他扛在肩上，一口气跑回家，往地上一放，父亲就头碰地“哇”地哭了起来，原来他是被倒着背回家的。从那时起，父亲的额头上就多了一道晶亮的伤疤。我二伯双脚上的鞋子早跑掉了，慌乱中冻疮都被割破了，也感觉不到疼痛，只顾逃命。奶奶一把抱起二伯鲜血淋漓的双脚，捂在自己温热的怀里泪流满面。第二天天不亮，大伯就去凤凰寨找鞋。回来的时候单的、棉的、花的、黑的鞋子提了两大串，就是没有能配成一双的。大伯说山寨上到处是撒落的头巾、手袋、衣服、瓜籽、荸荠和没有炸完的鞭炮，还有人在找孩子。
大郭湾是古代出娘娘的村子，美女特别多。可是从那天起，就有一个美丽的女人，一年四季满山遍野地找她的孩子。她不知道吃饭，也不知道休息。她凄凉的呼唤声总是伴着寒风的呼啸，在寂静的山村夜空中传得很远很远……
吃大食堂的那一年，凤凰寨下河水见底。大乌龟被社员抓住了，它已经有了小脚盆那样大。工作组的干部抬起它，放在大食堂的大铁锅里，被煮死的大乌龟被扒掉了上盖和底板，卸下了一满脸盆净肉，分给大跃进的积极分子们吃掉了。老人们都流下了凄然的泪，可是没有人出声。
破四旧的时候，凤凰庙被拆掉。说彩用的词本和各村的家谱、族谱都被烧光。大部分灯节用品都被毁掉。
凤凰村也改名为红寨大队。
改革开放后，经济上富裕起来了的农民们精神上也有了新的活力。许多村的家谱族谱都重新编印成本，仅蔡氏族谱就有四大本，重达十几斤。在历史的长卷中，中华民族从来就是一个不屈的民族！凤凰寨也是一座不倒的山！凤凰寨人更是一些倔强好强的人！
吉祥的凤凰鸟又回到了凤凰寨人的心中，人们又恢复了正月十五玩灯上寨的习惯。这一天，是一年里人们最快乐、最轻松、也最忙的一天。人们为了在新的一年里，能精神振奋，平平安安，百做百顺，不论离家有多远，都得赶回来参加灯会。带着对凤凰寨的景仰，带着一颗颗虔诚善良的心，过完灯节敬完菩萨，再出远门。
凤凰寨上的赛灯会，又逐渐成了赛灯、赛人、赛热闹的盛会，而且比过去更加火红，更加精彩，更加热闹。每年的元宵佳节，从全国各地到凤凰寨的路上都是车水马龙、人如潮涌。附近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和区、公安民警及交警都在寨上维持秩序，保证道路畅通和群众安全。凤凰寨周边几个村镇家家亲朋云集，寨下停满了大小汽车，寨上挤满了人和各式花灯。各式焰花礼炮让人们精神大振心情大爽，各种新颖的彩词彩句让人们开心开怀。孝感报一位记者用录音机录下了凤凰系列的彩词360句，相关的内容还在孝感报上登载过。
有兴趣的话，元宵节到凤凰寨观灯吧。我在这里向每一位读者发出邀请！
丁华秋，湖北省作协会员，湖北省炎黄研究会黄陂分会会长，黄陂区文联副主席、作协副主席，黄陂区“二程”文化研究会会长，《东湖风景独好》副主编，《黄陂文艺》副主编，《黄陂春秋》主编，《双凤诗刊》主编。创作的散文、小说、诗歌曾被《知音》《芳草》《武汉作家》《武汉印象》《知音文化》《长江日报》《工人日报》等报刊杂志及武汉人民广播电台、摇篮网、程氏网等网页刊载。曾获市作协《城管杯》征文大赛一等奖，省妇联“纪念建党90周年”主题征文一等奖，黄陂区“先进文艺工作者”“优秀作者”称号，黄陂文学·优秀散文创作奖。小说《青青女儿树》被列入武汉作家书库。
（编审 | Mr.Le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