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立夏时节,曾经风华正茂的自己已是两鬓染白,根根黑发写蹉跎,四季轮转写岁长。眨眼间,已迈过不惑的门槛,朝着知命的山梁奔去。山高路险,磕磕绊绊之中度过了四十多个春秋。回眸,曾经的一幕幕如幻影般在眼前闪过,升入乡中的雀跃,跨进高中的拼搏,迈进大学的踌躇满志,至今在脑海如影随形,时时撩拨柔软的心弦,让人回想、回念、回忆。
懵懂少年,并不识得愁的滋味为那般,在跨进五年级的时候,才晓得一阵心慌,马上毕业了,我该去哪里读书?留在本校抑或是不错的选择,然而距家太近,父亲抬腿就到学校了,他对校园的熟识程度远大于在此奔跑了五年的自己。谈不上理想,更遑论追求,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逃得远一些,少听父母的唠叨。
少年的心思让人难以捉摸,彼时暗无天日的努力仿若上弦的发条,铆足了劲去抠一道题目,即使是在锅台前面对熊熊燃烧的灶火也在思考,走神成了常态,状态足以令父母担心我走火入魔。少年的努力往往会立竿见影,在当年乡中对学生选拔时,我的名字赫然位列其中。
开心的父母拾掇了几袋粮食,拉着架子车送到学校帮我兑换了一学期的粮票。逢人就打招呼的父母在言谈之中自然而然地把我考入乡中的喜事宣传了一遍,博得了四邻八乡的夸赞。现在想来,这种口口相传的赞誉不啻于今天的广告效应,让父母收获了喜悦,也让我在不知不觉间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乡中生活是简洁明快的,读书、上课、活动间隙的聊天,在与同学追跑嬉戏之中,三年光阴瞬息而过。父母来校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时间是给我换粮票而到学校。吱扭的架子车上搁着几袋麦子,这是父母精心挑选出来的,唯恐正在长身体的我在校吃饭抠唆,家里不差这点粮。
然而家里的实情远远超出我的想象,粮仓中剩的几袋粮食仅够应付日常三餐,要想迈过青黄不接的时节恐怕要另谋出路。父母就是在这种窘境下开辟了第三产业:养鸡、种植烟叶、轧面条、开小卖店、卖菜……一众折腾,家境日渐好转,素淡的饭食之中开始出现荤腥鱼肉,而我在乡中的伙食也得到了改善,曾经黄豆酱吃一月的情形逐渐中断,也敢去伙上打一份猪肉炖粉条打打牙祭。
现在想来,初中生活简纯如水,印象最为深刻的莫过于那份香味四溢的猪肉炖粉条,厚厚的肉片夹杂在油润的粉条之中,入口即化的感觉让人倍感幸福,也最让人惦念。
乡中面临毕业,成绩优异的同学早早选定了中专就读,有了一份商品粮的保障,于我而言,期盼高中继续深造成了儿时的梦想,希望有更多时间享受读书的快乐。这种念头留给我的不仅仅有高中学业的磨砺,更带给父母三年来风雨无阻的辛劳。
县城的高中距老家已是遥远,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是彼时交通的写照。脚板子走路的敦实往往让人腰酸腿疼脚抽筋,而不辞辛劳的父母却拉着几百斤粮食赶到学校,只为及时兑换粮票,让我有一口热乎饭吃,不敢让我在同学面前因吃的捉襟见肘抬不起头。兑换粮票的过程是短暂的,而我却从没想到饥肠辘辘的父母是如何返回家的,更遑论给他们买一份饭菜打打牙祭。
一辆空了的架子车,一爿空旷的田野,一片汗珠打湿的脊背……清晨出家门,夜晚入户门,父母拖着一身疲惫返回家中。时至今日,烙印我脑海中的一幕幕场景清晰可现,督促我无时无刻不在前行的路上疾驰奔走,不敢有丝毫懈怠,皆因父母朴实的愿景就是家庭的希望。
当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父母的笑脸仿若旭日东升,见谁都是笑容灿烂。种植的新棉弹成了新被褥,粮食早已售卖换成了便于携带的钞票,夏日蚊虫多蚊帐不可少,预防叮咬的清凉油也备了几盒……报到日,我与父亲拖着厚重的行李来到校园,却被告知学校早已为新生备有住宿用品。
父亲又背着行李辗转百十里地回到家中,辛劳必不可少,而幸福感早已溢满心间。因师范生国家有补助,伙食质量远超初高中。月底返家,父母说我胖了,让我着实开心了许久,比之今天说人胖了就犯愁而言,曾经的胖预示着衣食无忧、更代表着生活质量的提高。
从校园步入校园,辗转不同的舞台;从学生到老师,转换迥异的角色。而人生于我,犹如一条串编起来的珍珠项链,每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都能折射出人生的华彩,也能让人读懂其中生活带来的磨砺和辛劳。期盼于父母,无暇如美玉,架子车上驮着的不仅仅是粮食,还是一个家庭耕耘不止的动力。
晚霞晕染大地,一辆架子车行进在乡间小路,背影长长,父母默默走着,是牵引,是鼓励,更是前行的榜样。
(编审 | Mr.L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