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很普通,南北向,不过百米,西边是拆迁工地的围墙,东边是小区的围墙。说是围墙并不确切,其实是车库,但都被改装住了人。防盗门是绿色的,钢丝窗上糊满黑乎乎的油烟,十几条光缆被绑成一大捆垂在低空,避让汽车时会擦到头发,天气晴好时有被子和棉絮晾晒在上面。
就是这样一条颜值极低的小巷,因为有花草,变得很生动。
中间的一家,开始只是沿着马路牙子摆一溜最常见的棕色塑料花盆,大约五六米长。不几日发展到两溜,再几日成了三溜,最后硬生生变出四溜来,在家门口挨挨挤挤,离窗仅半米远。花盆形态各异,有正儿八经的花盆,也有白色的涂料桶,还有半截油壶,甚至破泥桶……花的品种也是逐日增多,今天多一盆长寿花,明天多两盆吊兰,后天多三盆绿萝……正开花的有石竹、杜鹃、猫脸……,还绿着的有百合、菊花……竟然还有蔬菜:芹菜、鱼腥草、薄荷……
“你觉得这样种花好看吗?杂乱无章的。”有人问我。“挺好的,看起来生机勃勃。”我说。不是因为女主人在旁边,我是真心这样觉得。
女主人瘦高个,头发花白,经常穿一件蓝白格子罩衣,头上戴一顶鸭舌小红帽,志愿服务那种。有天早上,我途径小巷,正碰上她在种花,便忍不住赞美道:“花开得真好看!”她笑着接话:“是的咧!”“您怎么种了这么多花?”她有些得意地笑,“早上起来,一出门就看到花,觉得蛮舒服。”
大多数早上会遇到她给花浇水,有时看见她端着个很大的碗喝粥,偶尔碰到她在不远处的垃圾箱里翻找废品。有一次,我还看见她端着一个小小的洗菜篮子,弯着腰,仔细地掐紫苏的嫩尖。
太阳一天比一天暴烈,西晒越来越厉害,她给花草扯了一个遮阳棚。我在别处见到的遮阳棚都是黑色的,她的这个却与众不同,由很多块不同质地不同颜色的布拼接而成。我想起了小时候妈妈用碎布头拼接的花被子,只是这里的拼接显然没有考虑颜色和花色的搭配,显得很随意,甚至可以看出时间的先后。突然有一天,我发现“百纳”遮阳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绿色的手摇遮阳棚,不禁感叹这些花草好有福气。
她很宝贝这些花草,只要有人靠近一点,她便会很警惕。特别是有漂亮花开的时候,比如白色百合、紫色鸢尾、红色石榴。如若发现有人心生贪念,她便会恶声恶气地大声呵斥,毫不留情。尤其是那些途经此巷的活泼淘气的小学生。
她家老伴有些胖,有点偏瘫。天气晴好的日子,早上就看见他坐在花草旁边择菜剥葱,左手不太灵便,傍晚坐在对面围墙的阴影里看着匆忙来去的人们。他脚边总放着一个红色的老人随身听,声音开得很大,是张明智的湖北大鼓。
隔着两个车库和一个院门,另一家也种了好些花草。离门一米左右,正对着门一字排开五六个铁涂料桶,当头一桶普通的竹子,春天会有尖而细的竹笋冒出来,其他的随意地生长着一些花草,葱兰薄荷之类,没见过有人侍弄,却也能按季开花。蓝牵牛和土人参,都见过。门边墙角下人行道砖缝里长着几株花草,土壤稀薄,根基粗浅,也不耽误它们在夏秋开出紫红色的花。没见过主人,只知道每天早上经过时门已经开了,七八盆花草摆出门来,只认得月季,其中一盆挂在铁门上,别致有趣。这些花比那个婆婆的种得精致些,每种只有一盆,用的都是正正规规的花盆,有的还是瓷盆。
还有一家,门前墩几个半截塑料油壶,里面胡乱长着一些野草。想是之前心血来潮种过花的,后来疏于管理,花盆便被野草接管了。窗前却是两个大瓷花盆,一株海棠一株四季桂,有半人高,花开时节,小巷里暗香浮动。
秋高气爽的好日子,色彩斑驳的人行道彩砖上,晒有白生生的萝卜丝、绿油油的高脚白。冬至后,电缆上会挂有红通通的香肠和腊鱼腊肉,在阳光和盐的共同作用下,演绎无上美味。
有烟火气,有花草香,才是真正的人间生活。
(编审 | Mr.L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