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立秋节后的晴好八月,果真应验俗语“秋半天”,一日里温差较大。早晚秋风徐徐起凉意,正午阳光辣辣照耀,延续着大暑的热腾腾。
母亲习惯在家附近找块开阔地,牵扯长长晾衣绳,粗粗的树干和阳台防护杆之间。只要天气许可,大清早长绳上就整整齐齐晾晒着衣物。不过,大热天她不会让衣服晒太久,总说经不起太毒的阳光。
这会儿她戴上草帽,我猜想她一定去侍弄那烈日炙烤的夏衣。
“妈,我去吧,天太热……”转身我拿了一把伞。
父亲插了句:“就让你妈去,这洗洗晒晒的可是她的专利,别人做她不放心。”
“有些衣服你不知道该怎么弄,还是我去……”母亲拎起手提袋,匆匆出门。
这话不假,平平常常的洗晒衣物,母亲却如同做学问一样讲究。有些时候我们不理解,或许这就是母亲对待生活的态度吧!母亲上了年纪,能自己找到精神寄托终归是好事儿。
我做好午餐,母亲出门快一个小时了,怎么这么久?
眯眼看看窗外,白炽的阳光下,一切明晃晃。
“不用担心,还不了解你妈啊,这衣服又是一件件翻来翻去侍弄的。”父亲一脸平静。
02
听到楼梯口的脚步声,我开门张望,果真是母亲回来了—
她提着两大袋子,一袋是衣服,另一袋是青菜?
接过母亲鼓囊囊的一袋青菜,她告诉我,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好地方。
可能太阳晒久了,我看到母亲的脸黑红黑红的,仿佛皱纹更深更密,神采从那双不大的老眼闪过。
“好地方?”我疑惑地笑笑。都说老小老小,这几年,母亲常会呈现孩子般的天真可爱。
“对,长马齿苋的地儿。”母亲走进屋,吩咐我倒出袋子里的马齿苋。
层层叠叠一大堆:青青绿绿的小圆叶,细细深红的茎,株株如红茎小绿花。
“您摘了这么多啊,吃得完么?”
03
记忆里母亲一直喜好野菜,那是与土地的情结。母亲是个庄稼人,因着勤劳能干,节令农时从不错过。
在我很小的时候,每天田间劳作,母亲会带上我,那也是我童年永不褪色的多彩时光。
田埂成为我沉醉的休闲之所,或坐或卧,也会仰天傻喊,蹦跳追逐。盯一阵蚂蚁搬家,惊一回蟾蜍捕虫,乐一次空中落伞花,学一场蝴蝶翩翩舞。
有时见着母亲竟会在野地里找出美味菜果,很好奇和她一起找,长日长时也熟知了些:荠菜,野韭,野枸杞叶,马齿苋,芽芽碰,野莓……
累月经年,那份留存于舌尖的鲜香回味悠长,始终不曾忘。
当日的午餐自然少不了一盘清炒新鲜马齿苋!
今天的事儿绝不留到明天,母亲干起活来就这么执着。
午餐后,我没有像平日一样午睡。母亲搬小凳坐下,面露笑意:“赶紧清理出来,放长时间会打蔫不新鲜。还可以抢着太阳晒晒。”
我和她面对面坐下,将马齿苋一棵棵抖落泥土,剪去须根、黄叶,而后清洗干净,放置筲箕沥干。
洗过的马齿苋绿得清新,如同扎根泥土的纯色盎然。但还是不便存放的,趁着阳光热力晒晒当然好。
开阔的阳台,母亲搭好晒板,平平整整洁净的黄漆板,似曾见过?母亲告诉我,那是拆弃的废旧长条会议桌桌面,从拾荒者手上买过来的。
“妈,这划算吗?”
母亲熟络将马齿苋匀铺在晒板:“你看看,阳台上搭这种晒板多方便,不比你们网购的差,划得来!再说了,捡破烂的安身立命也难,一天到晚走好些路哦,把货都拖到家门口了,多给点辛苦费,只当救济救济。”
母亲尽量将晒板挪到日照强的地方。过不了一会儿,就轻轻翻翻晒板上的马齿苋,说是避免晒不透。
几个小时后,铺满晒板的马齿苋,在余晖下渗进墨般变得近乎深褐,缩水成不大的一撮。母亲说还要晒晒,太少,再去弄些。
04
此后一连几天,母亲吃过早餐就出门,正中午她都会拎回大袋的马齿苋,像个孩子似的乐呵:“你们看,今天的马齿苋好大棵呢!汤河湾有荒地,净长这个!”
她挑出最大的几株堆在一边,“真是清秀新鲜啊!得赶紧清理出来,好晒晒。”
“哎呀,这么多你吃得完?”父亲忍不住发话了,“天天吃会腻的。”
整整十天,母亲都忙得不亦乐乎,终于晒得倍儿干的马齿苋装了满满一大袋!母亲系紧袋口搁置起来,她要留着慢慢品尝?
小妹打来电话,买好了父母去深圳的车票。临行那一天,我发现行李一如既往地多,还有那一袋晒干的马齿苋。
“妈,这马齿苋就不用带了,我给您寄过去。”提提这一袋还真不轻。
“不用寄,要不留给你算了,你妈真不怕麻烦。”父亲的建议我赞同,只是这东西大城市里难得,瞬间觉得愧对母亲。
“还是让妈带着,给小妹尝尝鲜。这算土特产不?”
母亲若有所思:“是的呢,我还想带点儿去北京,你弟也喜欢吃……”
母亲啊,我怎么没想到?晒干的马齿苋藏着您对儿女的牵挂呢!
近些年,父母常往返于三座城:深圳,北京,武汉,因为这是我们姊兄三的居住地。年逾古稀的父母,从南到北,由北到南,来来去去总拎着大包小包,习惯捎带儿女们喜欢的物品。辗转千里,不言疲累。再怎么劝,依旧不改初心!
这回鼓囊囊一大袋,全是深褐的干马齿苋,父亲和母亲带去了深圳。
05
和母亲视屏,她笑眯眯地,孩子般兴奋:“你弟接我和你爸去北京过春节呢!”
“真好,妈,别忘带—”我神秘兮兮逗乐老母亲。
“我知道,干马齿苋……”屏幕里,母亲满足地碎碎念……
(编审 | Mr.L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