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母亲的五七,我们这里有一种说法:五七三十五,儿女来诉苦。民间传说逝去的亲人在奔赴黄泉的路上要经历7次磨难,活着的人在他们经历磨难时祭祀,是为了帮助他们度过这一个个难关,每隔七天祭祀一次,共四十九天,称为“做七”。其中最难过关的是五七,这一关,是阎王爷决定逝者是转世投胎还是到阴间受苦。
这一天,如果女儿在哭诉中数说逝者在人间所受的苦难,可以打动阎王爷,从而让亡人直接转世。我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母亲所受的苦,是绝对让她有资格再生为人的。
母亲个子不高,做事却麻利,在生产队的时候,妇女自动组合捆草头、扯秧头,她总是所有人愿意组合的对象,而母亲心存怜悯,只要可能,她更愿意帮助那些手脚慢的人。生产队分值不高,为了那少得可怜的工分,母亲从不塌工,为了多挣工分,一边放牛还一边摘豇豆。由于家贫,添置的用具多是窑货,为了节约钱,母亲约上村里的莫先嬢嬢,亲自去窑厂挑窑货,为了不耽误早饭后出工,往往三更天就出发,摸黑走二三十里路回来,天才刚刚亮。晚上,挑着一百多斤的稻子去加工厂轧米那是常事,哪怕身怀六甲!哥哥就是母亲在一次轧米回来后出生的。
分田到户以后,像我们家这样女孩多的人家缺少劳动力,很多人是等着看笑话的,母亲硬是让那些准备笑话的人看到了羡慕。双抢时节,天麻麻亮出门割谷插秧是常态;怕雨淋了割在田间的稻子,经常半夜起床去抢收;河那边的田地需要抽水,笨重的水车都是母亲扛过去,等抽完水,浸满水的木头水车重得男将都不愿背,都是母亲瘦弱的肩膀扛回来!干水车驮出去,湿水车背回来,路远车重,让跟在母亲身后的大姐念念不忘,只恨自己不是个男孩!
一年四季,日出而作,日落也难息,东边畈、西头河、河那边、上凹、团山、门前山、新河……母亲的足迹踏遍了火烧桥的每一寸土地,火烧桥的角角落落都洒下了母亲辛勤的汗水!
瘦小的母亲,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扛着我们这个贫寒的小家前行!
阎王爷,这样的人,你怎么忍心让她再受苦?
孩子多,母亲却没让哪个饿着、冻着。生产队分的粮食,她把量精细到一日三餐中,甚至每天克扣一点下来,积攒成我们过年的米泡、糖果;为了解决穿衣问题,和隔壁的东先姐合伙买来一架织布机,每天就着昏暗的油灯纺纱织布,落下了跟随一生的眼疾。而我们姊妹,从头到脚,衣服鞋袜,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为了让衣服更好看,她还将棉线染成不同的颜色,将布匹织成不同的花纹。
聪明的母亲,用自己的智慧和勤劳维护着这个温馨的小家前行!
阎王爷,这样的人,你不忍让她再受苦吧?
母亲还照顾过两个老人,一日三餐的饮食和简单的清洗,都是母亲细致周到的照顾。按说我们这样的人家,杂事本来就多,可是五保户彭大指名只要我母亲照顾;而后来照顾的幺妈,他的儿子直到现在还在把父亲这里当至亲在走动。我想,母亲照顾的不仅是她们的饮食,更有对她们孤寂生活的贴心呵护。
阎王爷,母亲的人生虽苦,却坚韧、勤劳、聪明、善良,这样的人,不该再受苦!
为了让母亲少受苦,我们姊妹愿意按传统的习俗去做。最开始算七的时候,算出母亲的五七是农历五月二十七,如果在五七这个重要的日子正好遇上农历的初七、十七、二十七,叫“犯七”,对逝者不利,需要后人讨百家米给逝者上供。一听说母亲犯五七,我们姊妹在难过之余,马上做了分工:姊妹几个一人走一条街讨米。有人提议直接找一个姓万的人家,说是讨一次就讨了万家,对于这种讨巧的方式,我们直接拒绝了,那多不诚心。好在,执事先生马上告诉我们,我们这里的习俗头七是六天,叫望七报七,这样,二十二日去世的母亲犯的就是“头七”,不是五七,我们揪着的心这才放下。
还有一个习俗,是满七前儿子不能理发和剃须,这个叫“求七”,不理发不剃须能让逝者少受苦。为了替母亲求七,哥从母亲去世那天起就真的没有剃须。哥说,胡子拉渣的,他愿意!
母亲是真的不在了,生活中的点滴却都渗透着母亲的影子。大姐给哥叠衣服的时候,发现他的裤腿开了线,看着裂开的裤腿,她记起以往母亲帮哥叠衣服的时候,只要发现有开缝的地方,总是母亲及时拿针缝上;我去二楼拿家里晾晒的大蒜,不由地想起以往都是母亲给我备好,哪里需要我亲自上楼去拿?
不知不觉,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三十五天了。五七三十五,儿女来诉苦,我们姊妹倾诉的,不仅有怀念母亲的艰苦人生,也有儿女的相思之苦。预报了几天的雨,昨天终于落下来了,母亲,那是你不舍的眼泪吗?
今天,我们去母亲的坟前,带了她喜欢的一件棉袄烧给了她。母亲,你收到了我们遥寄的温暖吗?
拜祭快结束的时候,天空飘起了密密的雨丝,那一定是母亲在应和我们切切的思念。
(编审 | Mr.L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