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老家,每年过了冬至时节,家家户户都要打一桌豆腐——黄陂人为什么不说做豆腐,而说打,无从考证——提及打豆腐,我家倒是与其有着极深的渊源。
听父亲讲,我的太爷爷是一个打豆腐的手艺人,辉煌时曾把铺面开到河南。后来由于日本侵略中国,铺面被炸,家道中落,太爷爷逃难又回到乡下老家。
虽然打豆腐这门手艺,到我这算是失传了,但童年的耳濡目染,其大致工艺流程我还是清楚的。
隆冬时节,地里的农活已经无法进行了。父亲开始收拾他打豆腐的一套工具,洗洗涮涮,准备给乡亲们帮忙打豆腐了。
大豆有黄豆和青皮豆两种,这两种用于打豆腐大抵都是可以的,只是需选颗粒饱满的。父亲选好黄豆后,用清水浸泡,待大豆充分吸收水分,他会踱着碎步,观察豆子:从水中抓起几颗,用手指轻轻一捏,豆分两半,说明已经浸泡好了。
开始磨豆浆了!父亲拿出一个大木盆接在石磨下面,而后,石磨便在他手下咿咿呀呀地欢唱起来,白花花的豆浆带着大豆的清香在屋子里飘散开来。如今,电磨已经取代了传统的石磨,虽然效率提高了,但我始终觉得石磨磨出的豆腐就是有味些。
豆浆磨好后,还有一道过滤的程序。父亲在房梁上挂一个钩子,下方摆放过滤的工具——木棍制成十字交叉的架子,架子上绑着用纱布做的敞口布袋——他把磨好的原浆往里面倒,一边倒一边摇。
豆浆滤得差不多的时候,父亲会用铁瓢扒开一个洞,再加点清水冲一冲,让附着在豆渣上的豆浆全部流经纱布。分离出来的豆渣,可是个好东西,可以做成霉豆渣粑。
接着就该烧制豆浆了。父亲将过滤好的豆浆倒进铁锅里,大火烧开。此时,豆浆的浓浓香味便在屋子里四散开来,其时,父亲总会微笑地望着我,问我喝不喝豆浆。幼年的我对豆浆并不是很馋,老觉得里面有一股怪怪的味道。
父亲将开锅后的豆浆舀起来,转到一口大缸里,盖上盖子。接下来的程序——点卤水——很有技术含量,父亲将早就准备好的石膏钵拿出来,将烧熟的石膏放在钵中捻碎,并兑入清水。
揭开缸盖,父亲一双灵巧的手便有节奏的点卤水了:左手一个小瓢在缸沿不停的划拉,右手端着钵子均匀的往里注卤水,然后盖上盖子,等待豆浆结晶。难得的空闲时间,父亲拿出他的旱烟袋,悠闲地吸上两口烟。
约莫半个小时后,父亲揭开缸盖,用小铁瓢伸进豆浆里,拿出来观察。若铁瓢背面出现白色晶体,证明石膏已经够了,豆腐已开始成型,否则还需加点一次卤水。
记忆中,父亲基本是一次成活,卤水的配比对于他来讲已经是谙熟于心。慢慢的,豆腐完全凝固,父亲用大铁瓢将泌出的滘水舀出。
该压制豆腐了。父亲将制作豆腐的木框在案板上一字排开——木框是四方形,上下都没有底——并在木框里铺上纱布,以兜住豆腐脑。他将豆腐脑一瓢瓢的浇进木框里,浇满后,将纱布折叠包好。
此时,父亲会慢慢的增加上面的重量,挤出里面的水分,至此,豆腐成型。最后,父亲揭开纱布,用一把长约70厘米类似宝剑的铁片,将豆腐分割成块状。
千张的做法类似,只是制作的模具稍小。父亲用长条状的纱布一层层的浇好豆腐脑,每层不能多也不能少——刚好一瓢——做出的成品千张才厚薄一致。
父亲已经不在好多年了,再也吃不到他亲手制作的豆腐,空留遗憾和回忆!
(编审 | Mr.L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