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食堂里买了好久好久没有吃过的毛豆渣,用油煎得金黄然后与鱼头熬成浓浓的鱼头汤,吃上一块毛豆渣,喝一口鱼汤,那浓浓的记忆随着毛豆渣的鲜味而浮现在眼前。
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和奶奶就开了个小小的豆腐作坊来补贴家用,幼年的记忆中,满满都是他们忙碌的身影。
因豆制品在温度高的环境里容易变质发酸,爷爷奶奶每天凌晨便起床做豆腐。那时候爷爷年岁已高,再加上不懂机械,所以都要到别人家磨豆浆,然后才回家自己加工。
豆浆挑回家后,奶奶在灶前烧火煮,待豆浆烧开,爷爷就开始忙活了。爷爷用极其娴熟的手法拿熟石膏水点卤,点好后就开始包千张和压制豆腐。此时,奶奶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于是她就张罗着给爷爷煮点夜宵。
很多时候,我就跟在爷爷奶奶身后,看他们做豆腐。点卤程序完成后,我静静地站在旁边,望着那滚滚豆浆,不说话。每每此时,爷爷知道我想喝豆浆了,于是二话不说,拿起碗,舀上满满的豆浆递给我。
我小心翼翼的双手接过碗,不待"去让奶奶放点糖再喝"说完,就迅速地迈着小步子找奶奶放红糖。奶奶边放糖边搅拌,还边提醒我慢点儿喝,可每次,我都迫不及待的把碗沿贴合双唇,双手把碗倾斜,让那香浓的豆浆,滑入嘴里。
那味道,至今难忘!
豆腐、千张压好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爷爷把夜宵(那也是他的早饭)吃完后就挑了豆腐,走街串巷去叫卖。爷爷做的豆腐用料实在(豆腐做的比别人家稍大,那年代,豆腐论"块"卖),做法讲究,干净卫生,因而人们都喜欢买。
那个年代,农村经济条件有限,很多家庭都是家里来客人后,才会买豆腐及少量的猪肉来待客,所以爷爷的豆腐需要卖很多个村才会卖完。
近中午时分,爷爷才疲惫的挑着卖豆腐的木桶回来。累归累,可吃过午饭,爷爷又照旧忙开了,忙着做霉毛豆渣。
爷爷把豆渣用压豆腐的"下脚水"泡起来,一直泡到第二天。豆渣泡好后,他又重新把豆渣榨干倒进锅里,奶奶就开始不停的翻炒,直至把里面的水分炒干。炒干后的豆渣,被奶奶盛放到大簸箕里摊凉。
随后,奶奶取出专做霉毛豆渣的木框,并在下面铺上薄薄的一层稻草,奶奶说,做霉毛豆渣全靠它了。后来我才知道,铺稻草,是因为做霉豆渣时,需要稻草上的一种霉菌。
每每此时,我最喜欢给奶奶帮忙。我拿出一个吃饭用的小碗,把一个小小的手绢铺在碗里,再把豆渣装进碗里,压实,然后把碗倒过来轻轻拉动手绢,一个毛豆渣就成型了。
木框,一会儿就被我做的一个个毛豆渣摆满了,这时,奶奶会在上面再加一个木框……等待是漫长的,至少对于年幼的我来说是这样,三天后,毛豆渣上面终于长出一层浓密的白毛,待那些绒毛微微发黄,霉毛豆渣也就成功了。
成长中,吃过很多毛豆渣,哪怕到现在,也会偶尔吃到,但那些,总觉得不如奶奶做的好。
写到这儿,就必须具体的说说奶奶的身世。奶奶自幼失去父亲,她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老姥姥一个人无力抚养他们姊妹几个,就经人介绍把奶奶作童养媳寄在爷爷家暂养。那时我太爷爷脾气不好,家里也是一穷二白,总总经历,使她磨练出勤劳、善良、节俭的优秀品质。
后来老姥姥连舅爷爷都养不活,就把他给到大慨是河南信阳一带一个稍微富裕一点的人家里做儿子。有一年好像是快过年的时候,舅爷爷从那家偷偷跑了。
老姥姥知道消息后就带上我奶奶,背上简单的行李踏上漫漫寻亲路。寻到信阳附近时,正遇上武汉保卫战的战场,炮弹、子弹在她们头上呼呼乱飞,吓得没有见过世面的她们赶紧连滚带爬的躲起来。
再后来寻到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时,奶奶病倒了,高烧不退。祸不单行,寻亲未果,误入战场,奶奶又出"天花"。没有医生,老姥姥只能喂些白开水,几天后奶奶终于挺过来了。
奶奶后来说,她当时算是死了一次,全身都脱了一层皮!
临近年关,她们终是没有找到舅爷爷。既然找不到,只能失望归家,到家后竟然发现聪明的舅爷爷已经回家了,不知年幼的他是怎么一路走回的。所幸,一家人总算是团圆了。
奶奶去世后,我总想找个时间,把奶奶的身世及她这一生所受的苦难用文字记录下来,我怕这些珍贵的记忆被时间给带走淡化了。时至多年后,每每想起奶奶,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滑落,一颗颗,一串串。
今天终于借毛豆渣这个熟悉的事物,把这些记忆写出记录下来,就此打住,眼泪已经不由自主……惟愿爷爷奶奶在天堂里一切都宁静、安好,再也不必那么操劳!
(编审 | Mr.Lee)